他拔出宝剑,警惕地扫视一圈,大帐里仍像平时一样站了两个卫士,没有什么异常。
两个卫士名叫李东、江叙,都是林晨轩亲训营的百户,这次随李牟到辽东来,负责给赵率教送信,并在赵率教部立身。
一个卫士发话了:“赵将军,不必紧张。我只是给将军送封信的。”
说着,递给赵率教一封信。
赵率教将剑收起,接过信拆开一看,赫然写着一行字:毛帅若灭,当移兵近山海关,多派斥候,多备火器,随时准备驰援三屯营一线。落款:江上渔者。
赵率教冷冷地问道:“小兄弟,你是何人?”
李东摘下头盔,微笑道:“小的不值一提,不过是受人之托,给总兵大人送信而已。”
赵率教道:“江上渔者又是何人?他如何知道三屯营一线需要本将驰援?”
江叙道:“我家主人之事,小的并不知晓。准备驰援一事,若无敌人,将军也不损失什么;若有敌袭,将军可立盖世之功!”
李东也道:“几个月后,我家主人将与大人会面,到时将军如有疑惑,我家主人自会奉告。”
赵率教盯着二人,好久才压低声音道:“你们不怕死?”
江叙道:“怕。不过,我家主人说赵将军忠于大明,必不会与我等为难。”
赵率教叹息一声:“你家主人意欲何为?”
江叙道:“与将军携手,拱卫天下太平!”
赵率教:“一派胡言,你道本将军会信你的花言巧语?”
李东道:“我们从今就在将军左右,若将军不信,随时可以杀了我们!”
赵率教吃了一惊,低声问道:“你们不走了?”
江叙道:“我家主人嘱咐我们,不必回去,跟随、护卫老将军。若老将军有失,我等不能独活!”
赵率教冷冷一笑:“护卫本将?骑过马吗?”
江叙道:“我二人曾在三千营中担任百户。”
赵率教知道,三千营是京营中的骑兵部队。尽管近些年京营实力大幅下降,但若没有根基,如此年轻便能担任百户,定有不凡实力。
赵率教摆摆手:“也罢,你二人就编入我的亲卫队。你们所说如果没有发生,本将将拿你们的头祭旗!”
李东与江叙对视一眼,眼中有兴奋,也有担心。他们虽然敬重林晨轩,但对林晨轩所说的几个月后三屯营面临入侵还是将信将疑。
赵率教刚刚坐下,何可纲便也进来。
何可纲是辽东人,父母均被后金残害。他比赵率教小21岁,却是赵率教最欣赏后起之秀。两人驻军靠近时,何可纲总会过来讨酒喝,一来二去,两人关系特别亲近。
何可纲看了看立在赵率教身边的李东、江叙二人,赵率教知道何可纲有机密话要说,挥手让二人退下。
何可纲前来拜访,是告诉赵率教两件事:第一,袁督师后天将赴皮岛,随行将官有参将谢尚政、贾得胜,游击祖大乐、王惟政等;第二,杀毛文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赵率教道:“督师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听得进祖大寿的话。”
“何将军,袁督师现在越来越依赖辽西将门祖家了。三万关宁铁骑两万都归在祖大寿名下,九千精锐你我都只各掌一千,他祖大寿一人独掌七千!”
何可纲笑道:“赵将军,莫急莫急!袁督师此去,或成或败,怕都要身败名裂!”
赵率教大惊,站起来问道:“这话怎么说?”
何可纲道:“朝中那帮大佬,才是最想要除去毛文龙的人!你只想着忠君报国,你可知道朝廷如今风起云涌,东林党人做大,一心想彻底清除阉党!”
“本来阉党骨干相继被除,魏忠贤也被发配,一切形势大好。不想天上掉下个林晨轩,自称太祖所遣,陛下居然就信了他的鬼话,赦免了魏阉。魏阉重掌东厂,虽然龟缩不动,东林党已经出现分化,楚党、浙党、齐党这些阉党残余也跃跃欲试。”
“朝廷复杂,陛下年轻气盛,在他眼皮底下小动作太多,难免自找麻烦。毛文龙是魏阉的人,孤悬海外,独霸一方。如果乘势除去,足可以震慑阉党余孽。袁督师固然想诛杀毛文龙,一人说了算,但其实他成了朝廷大佬的一把刀而已!”
赵率教觉得一股寒气在后背隐隐升起,他不解道:“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你为何不告诉督师?”
何可纲大笑道:“赵将军呀赵将军,你以为袁督师会不知道?从京城来辽东,内阁辅臣跟他交了底的。他别无选择呀!他不杀毛文龙,他这个督师马上会被参落职,甚至像熊廷弼一样传首九边!”
说道这里,何可纲不禁叹道:“其实杀了毛文龙,督师也一样干不下去!”
赵率教捏紧双拳道:“为何?”
何可纲道:“若杀了毛文龙,辽东事权一统,有个十年八年,一定能灭了后金。可是朝廷大佬们并不希望灭了后金!”
赵率教浑身哆嗦,吼叫道:“不,你胡扯!滚,给我滚!”
他不敢相信,朝廷大佬们居然置大明安危于不顾,只为达成自己的私立。
李东、江叙二人立即走进大帐。
赵率教沉着脸喝道:“没你们的事,退下!”
何可纲站着不动,看着二人退下,依然微笑着:“赵将军,我们已经在一条船上,你就别清高了,你也不干净。每个月你没收到京城送过来的孝敬?夏天的冰敬,冬天的炭敬,哪一年少过你一份?那都是我辽东将士的军饷里的!”
“赵将军,如果欠饷士兵知道你吞了他们的兵饷,你觉得他们会怎样?”
“你是山海关总兵,袁督师的家人都在你那儿,你得看好他们!”
说完,何可纲扬长而去。
赵率教缓缓瘫软到椅子上。何可纲告诉自己这些,显然是威胁自己和他们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让自己控制袁崇焕的家人,威逼袁崇焕除去毛文龙。
“咣——”赵率教拔出宝剑,手指在剑身上擦拭,旋即将剑架到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