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叉子撞击盘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将林星若拉回现实。
她看着眼前这盆卖相极好的凯撒沙拉,咀嚼宋时樾的话。
陆屿安排她和宋时樾见面,想必是林氏集团和兴云资本有业务上的往来。
宋时樾年纪轻轻坐上了这个位置,还与林氏集团有了牵扯,或许是兴云体量确实大,又或许是林氏集团遇到了什么问题。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所以,宋总,是想要给我点小小的报复吗?”不了解商业上的事情,那就将其简单地化为感情矛盾,林星若笑得甜腻,却不达眼底。
当初分手并不愉快,此时宋时樾接受了与她的相亲,必定有所求。
宋时樾微微眯着眼睛,散漫地将手搭在桌上。
“现在的林家小姐,有什么报复的价值?”
他轻声发问,语气真诚。
或许曾经的林家能让他仰望,但如今,形势逆转。
林星若不以为意,拨弄着红色玛瑙手坠,不语,似乎是在考虑着这个问题。
半晌,两根如玉般的手指划过细腻的面颊,支着下颌,媚眼如丝,她轻声问。
“那你,是想让我当你的爱人?”
所以才三番两次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不是她高估自己的魅力,新加坡的环抱以及现今的约面都毫无遮掩地展露男人的兴趣。
既然不是报复,那么答案呼之欲出。
突然,她想到多年前男人眼眸中星星点点的爱意,想到那些遥不可及的承诺,意兴阑珊。
对面的男人似是没有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眉梢轻挑。
“不,我想你当我的情人。”
轻柔的话语重重地打在林星若的身上,忽而炸开血肉。
路过的侍应生险些栽个跟头,他偷偷瞄了微怔的美人一眼,心有戚戚。
情人?
情人与爱人只一字之差,确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爱人,意味着互相守护,鸾凤和鸣,山盟海誓而白首偕老。
而情人,不过是激情下的欲望,是燃烧中的撕扯,是熊熊燃烧,也是迅速扑灭,又或许只是对肉体的贪恋。
这样看待别人是一回事,被人这样看待又是另一回事。
林星若强忍着内心的波涛汹涌,而轻晃的耳坠还是出卖了她的堂皇。
她没有想到宋时樾能说出这样的话,印象中的他,端如天上月,不染世俗尘,拥有良好的家教,在知识分子家庭的熏陶下异常守礼,甚至与同时期的学生格格不入。
似乎只有在情动时,眼尾才会抹上绯色,堕入红尘。
如今看向宋时樾,散漫当中,藏匿着一股很奇妙的,难以捉摸的狠厉,她只是被注视着,却觉得淡漠的视线化为蛇形,爬上她的肩膀,正扣着她的咽喉。
溃不成军。
当初的抛弃历历在目,她不合时宜地想,如果宋时樾依旧喜欢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如坐针毡,林星若逃一般地去了厕所。
迅速找到陆屿的电话,出乎意料接得还挺快。
林星若咬着牙,“陆总,你那边很缺资金吗?”
电话那头传来轻笑,似是恶作剧成功后的喜悦,“人又高又帅又有钱又大方还没有花边新闻,有能力有魄力家里人还管得少,不绝对满足你的要求吗?”
林星若想起那晚自己说过的话,细细比对条件,竟真的挑不出错处,愤怒卡在喉头,一句,可是不能是前男友,不上不下。
破罐子破摔,“人太优秀,看不上我。”
“那可不是我的问题。”对面的人笑笑,感受到了林星若的抗拒,放软了语气,但其中的坚持与威严丝毫不减。
从卫生间出来,林星若认清了形势,心虚地往二楼的方向望了一眼,想着自己落下的包和雨伞,咬咬牙,快速地出了门。
天已完全黑了,城市独有的星光浪漫点缀着街道,她却觉得刺眼。
雨还在下,林星若穿过雨幕,往前跑了两步。
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在她跟前稳稳停下,前车窗打开,露出男人精致的侧颜。
四目相对,男人语气坚定又不容抗拒。
“上来。”
林星若思考了两秒钟,去拉后座的车门,没能拉动,只好转头坐进了副驾,将上面的白色羊皮包包放到自己的腿上。
头发有点湿了,林星若往后撩去,露出白皙柔软的脖颈,锁骨上落着雨滴,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
座椅是舒适的角度,她系上安全带,车子缓缓启动。
车里没有任何摆件,也没有额外的装饰,和她车上粉色系的装扮相比,显得有些冷清,空气中漫着若有若无的淡淡的雪松味,很好闻。
林星若抿着嘴,偷偷往驾驶位看去,男人目视前方,似是没有发现。
“住哪里?”宋时樾清冷的声音响起。
“云熙望府。”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方向盘,丝滑地打出一个圈。
一路无话,林星若数次想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干脆也就不说了。
车子开得很稳,轻轻晃悠中,林星若险些要睡着。
突然车内铃声响起。
林星若瞧见显示屏上的“陆屿”两字,表情有些怪异。
陆屿这个时候电话打到宋时樾这儿是什么意思?
宋时樾接起电话,他并没有带耳机,所以对方的声音清楚地传到了林星若的耳朵里。
“宋总,你觉得星若怎么样?”
宋时樾与她同岁,故陆屿年纪显然比他虚长不少,如今称他一声宋总,想必其身后的资本庞大如斯。
林星若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往上翻涌沸腾起来,冒着泡。
宋时樾静了几秒,等到林星若的血液慢慢冷却下来,才微微张口,“我……”
电话被挂断,宋时樾挑眉,看了眼故作无事发生的林星若,轻笑。
“你在心虚什么?”
林星若仿佛被击中,刹那间知道了各种情绪的来源。
我在心虚什么?
是在心虚曾肆意践踏少年的真心后未曾道歉,还是在心虚让陆屿知道两人的关系,亦或在心虚不敢应答刚才那句尖锐的话。
林星若说不上来。
车已经开到了小区门口,宋时樾停下车子,漆黑的瞳孔彷佛带着魔力,林星若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她想夺门而出,门却死死锁着。
半晌,她仿佛听见微不可闻的叹息。
车子重新启动,驶入小区。
林星若甚至不敢张口询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具体住址,静静地坐着,直到车停下。
宋时樾跟着她上了楼,进了电梯,又出了电梯。
林星若感受到对方的威压,脑子像一团打乱了的绳结。
两人相对站立,声控灯灭,剥去视觉后,听觉嗅觉触觉更加敏感。
黑影笼罩,没有相触却觉得与影子已然相拥,柑橘与木质的香气萦绕鼻尖,林星若抬眸,从对面人的眼眸中彷佛见到了心痛,她彷佛回到了新加坡那个夜晚。
宋时樾向她逼近,她一下失了力气无法反抗。
唇越来越近,她闭上眼。
是在期待吗?
还是因为陆屿和他的交易让自己觉得无力反抗。
她自己也说不清。
但她并不抗拒。
宋时樾看着面前这张朝思暮想的面容,依旧那么动人心魄,依旧能够轻易挑起他心里最原始的渴望。
他清楚地知道林星若的喜新厌旧,也清楚地知道她的见色起意,更清楚地知道她的胆怯抗拒。
他知道林星若是勇敢的,她能勇敢地放肆张扬快活,能勇敢地独自奔赴海外追求理想,能勇敢地为理想的事业赴汤蹈火,亦能勇敢面对流言蜚语。
纵使是背后有强大的物质后盾支撑,他也丝毫不怀疑当眼前这个女子失去一切时,依旧能无畏向前。
可是啊,在面对他的些许爱意时,她勇敢张开的触手却缩回了。
他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用冷静克制的躯壳包裹心中嘶吼的野兽。
她骄傲,所以不会放下自尊,不会在人离开时挽回。
她勇敢,又胆怯。
同时,她又如此天真。
这个在弱肉强食的森林中他早早抛掉的品质,是如此庆幸地依旧还存在于她身上。
所以,猎手披上伪装,布下圈套,引诱着真正的猎物一步步向前。
他,胜券在握。
半晌,未有想象当中或温柔或粗暴的吻。
林星若睁开眼,灯突然亮起。
无人,只余鼻尖萦绕的浅浅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