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到一半,殷红坚持不下去,提前离场了。
季青澜想追出去,被柴晨拽紧手腕拦住。
“让殷奶奶一个人静静吧。”
殷红一路磕磕绊绊,法院她不熟悉,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屁股还没坐热,忽然就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往她这个方向跑来,仔细看,手上脖子上都还带着东西。
是记者!
殷红心里叫坏,连忙起身走向另一边。
“殷女士!我们想采访一下您!请问现在庭审是个什么情况,是快结束了吗?”
蓦地一支话筒怼到她面前,紧接着就有无数支话筒争相把她团团围住。
没想到两个方向上都有记者,看到殷红后各个都像看到猎物似地往前挤。
虽然之前她主动跟记者联系想要把温炎的丑行都曝光,但现在她心塞得不行,根本没心情回答问题。
“你们找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殷女士!”
殷红已经被挤得身形都扭曲,艰难地从胳膊中找出一条缝,想钻出去,奈何她身体偏胖,又被人挤着,捣弄了半天,也纹丝不动。
“不对呀!您就是殷女士,我们这儿有您的照片。”
说着记者点开手机里的相册,果真拿出一张殷红的照片——行业内部人员之间传的一张照片,说是受害人家属,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但记者的职业病让她第一时间保存了下来。
“对对对!这照片我们也有,这就是殷红女士。殷红女士,请你透露一下今天的庭审情况吧。”
殷红盯着那照片,后槽牙都咬紧了。
那是当初她联系的那两个记者给她拍的。
狗东西。
这不是侵犯她肖像权了吗!
本来就郁闷的心情雪上加霜。
“发这照片的人不得好死!我让他发了吗他就发!?还有你们这些记者,一个个都没有职业道德!滚开,我无可奉告!”
殷红感觉她现在还保持直立跟她双脚没一点关系,完全靠旁边人挤人的胳膊和肩膀。
“殷女士,我们可是想揭露温炎的罪行,为您鸣不平啊!”
“对啊殷女士,请您相信我们媒体工作者!”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法院不是你们聚众闹事的地方!要采访换别的地儿!”
他们的位置不近不远,就在法院边上,不仅闹得交通堵塞,还影响法院,值班室的保安看不下去了,找来同事一人一根警棍冲出大门。
记者就像发疯一样,耳朵选择性屏蔽了保安的催促,一个接一个向殷红发起炮轰。
“殷女士,请问您对这次庭审有什么看法?”
“现在温炎的状态怎么样呢?您在法庭见到温家的其他人了吗?”
“殷女士,庭审的局势怎么样?是否有需要二审的倾向?”
殷红眼冒金星:“……”
安保人员也拦不住……双方交战惨烈,记者团体年轻身强体壮,把以中年为主的安保大叔一度逼退。
最后在警察到之前,一队保镖的出现打破了僵局,成功驱散记者。殷红没支撑住,昏倒在大街上。
……
“本案暂时休庭,一个小时后继续。”
……
审判长的锤子落下,季青澜第一时间冲出法庭,去找殷红。
她出去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她看见了。
苏希也想起身追上去,被温旭按住肩膀:“结束了再去吧,先别打扰到她。”
“刚刚你不是没听见,温炎做的那些事有多恶毒!我是害怕她受不了。”
苏希坚持,挣脱开身后的束缚,温旭紧跟上去,两人在人流中拉扯。
看到柴晨已经轻巧地走到前面,跟上季青澜,苏希才稍稍放下心,勉强被温旭控制住了。
“刚刚坐青澜旁边的应该是她奶奶,我想找个时间正式跟她见一面,你觉得什么时候比较好?”
“跟她说青澜和时令的事?现在的情况说这个不合适吧。”
“不是,现在肯定不能说这事啊!说出来殷阿姨一百个不同意。我是想尽可能求得她的原谅。”
“那我安排个时间,我们一起见。”
苏希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朝温旭点点头。
……
里外找了两圈,季青澜有些急了,正准备掏出手机,温时令的电话打了进来。
悬在挂断键上的手指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柴晨有所察觉。
“我来给殷奶奶打电话,你先接吧。”
“好。”
走到角落里,季青澜才按下接听键。
“青澜,殷奶奶刚才在法院门口晕倒了,现在在医院,目前一切正常,只需要静养一天就能出院,你不用担心。”
手机里传来温时令沉着冷静的声音,就好像他此刻站在她身旁那样。
她先是愣住,在温时令轻唤她一声之后,季青澜才有所反应。
“知道了。你怎么知道她被送到医院的?”
“我叫宋祁带了保镖过去,刚好看到记者把她围堵在法院门口。”
“噢。”
好像要问温时令什么,但季青澜一时间脑袋打铁一样,忽然想不起来。
“青澜。”
“嗯?”
她声音有些飘忽。
“庭审完了,我来接你。”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回廊,面前的一切好似都看不见尽头,顿了许久,她缓缓回话:
“好。”
“你叫宋特助带人过来干什么?”
半晌,季青澜想起来她要问什么了。
“本来是去保护你的,怕有记者围堵你。现在法院很安全,记者都已经被保镖拦在外面了,你放心。”
“噢。”
季青澜摸摸鼻子,转头看见仍在着急的柴晨,才匆匆挂断电话。
“等会见面再说吧,我先挂了。”
“嗯。”
……
下午六点,天已经黑透了。
庭审结束。
季青澜坐在位子上,目光所及是灰暗的一片。
法官宣判温炎无期徒刑的那刻,周围所有人都在欢呼,都在欣喜,唯独她呆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心里没有波澜,甚至,本就沉甸甸的那颗心还在往深渊里坠。
温炎被绳之以法了,父亲的死亡也已经真相大白,结局是好的——
但无人知晓她还在深渊里,还在挣扎着,还不能释怀,还不能像其他人不加掩饰地喜极而泣。
本该在六年前承受的被隐藏在黑暗中,穿过时间的缝隙,到达六年后的冬季,化成一把利剑,深深刺在她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