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北境,天高路远,万里无云,炽热的太阳一丝不挂的高悬在上空,强烈的日光照在北境的大漠上,连同空气也被烧成了热浪。原本的苦寒之地在这个季节贪婪的汲取着热量,似乎是在为漫长且寒冷的冬季做着徒劳的准备。
如此酷暑之下,天地被烤成一片火红,似乎只差一点星星之火,就可燃起熊熊烈火。就如同这乱世之中被欺压迫害、难寻出路的百姓一般,只要有人揭竿而起,他们必然会一呼百应,改天换地,因为这世道已经乱的不能在乱了。
官不为官,只晓得横征暴敛,贪图淫欲,却不顾如此暴行之下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百姓是否还能有一条活路。
将不为将,只知道欺压弱小,鱼肉百姓,却忘了他们已经将这大周的边城丢的差不多了,北境十九州之地,如今只剩七州还在大周的版图之上。
士不为士,只懂得以争名夺利,浮华酬酢,却全然不顾风雨飘摇的大周江山,和那些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百姓。
如此乱世,和这被烈日暴晒的北境大漠又有什么区别!
离武州城外大约二十里的万毒山,有一条极为陡峭且凶险的山路,一队奇怪的人马正在山顶处的山路上小心翼翼的行进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入下面深不见底的谷底。
这队人马数量倒也不多,只有七人两马,除去一首一尾穿着衙役青袍的两人骑着马,其余五人竟被镣铐拴在一起,且每个人都披枷带锁,散乱的长发和那又脏又破的囚服时不时招来苍蝇驻足。他们眼神呆滞,体无完肤,一看便知已经领教过大周新制定的刑法了。在后面的那位较为年前一些的骑者的吆喝、辱骂以及鞭笞下,他们才得以勉强蠕行。
“小刘,这里还算荫凉,就让他们在这里歇会脚再走吧!”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衙役从马上下来,一边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开口道。
闻听此言,那位年轻的小衙役回道:“好,师傅。”说罢便将手中的鞭子收了起来,然后下马将那些囚犯带到一块巨石后的荫凉处坐下。
与此同时老衙役将腰间的水囊拿出,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水之后,才对那名年轻衙役吩咐到:“小刘,马上还有一个水囊,给他们分了喝吧!他们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都是一些因为交不起赋税而被官府发配到北境的庄稼人。”
待到老衙役吩咐完,那名年轻的衙役随即取来马上的水囊,然后逐个给那些犯人灌水。而那些在烈日之下渴了一个上午的囚犯,原本呆滞的目光里面也因此浮现出些许的光亮来,他们如老牛饮水般的吞咽着,尽显疲态。
老衙役见状,心中一阵痛惜,随即开口道:“都是些苦命人啊,如今这是什么世道!”
“是啊!师傅,如今这世道越来越乱了,自打我记事开始这大周就没太平过,听村里的老人说以前咱们大周可不是这样的。”那名年轻的小衙役附和着,一边说着,一边还将手中的水囊晃了晃,发现已经空了,便将其重新系在马上。
“是啊,以前咱们大周还算是太平,百姓起码还能吃得饱肚子。”
“那大周是从何时开始变成了这等模样?”小衙役满脸的遗憾和不平的问道。
“这一切还要从十四年前说起,那一年北齐兴兵二十万南下,大周边城接连失守,千里江山易主,一时间,大周朝堂上下人心惶惶。为了稳住乱局,先帝派当时最有才略的二皇子赵王李庚、三皇子宁王李策各率十万大军北征。经过两路大军数月苦战,最终以赵王李庚所部损兵七万,宁王李策所部损兵五万为代价,将北齐二十万狼骑全部斩于马下,成功收回失地。
然而就在大军准备班师回朝之时,赵王李庚派人千里奔袭回京都,密告宁王李策欲行谋反。先帝听闻此事后极为震怒,立刻下令让七皇子李言和东陵侯谢永安一同率十万大军前往北境支援赵王,并协助赵王接管宁王之兵权,并将李策押回京都彻查此事。
当七皇子和东陵侯的大军到达北境与李庚所部汇合之后,遭到李策及其部下将士的激烈抵抗。最后经过一番苦战,由李庚、李言、谢永安三人所率的十三万人马将李策所部五万叛军全部斩杀于宗山之上,宁王李策也被就地正法。
经此一役,东陵侯谢永安因平叛之功被封为东陵王。还未封王开府的七皇子李言也因平叛有功被封为武王,还被赏了藩地就藩,就在这武州。至于二皇子赵王李庚也就是如今的圣上本来就在朝中有所贤名,加之其亲率大军击退北齐铁骑,收回失地并且告发宁王谋且成功平叛,如此丰功之下,顺理成章的被封为了太子。
反观曾经的一代贤王,朝臣眼中最适合入主东宫的宁王李策一夜之间成了乱臣贼子,王府上下也因此被查抄,王妃自缢而亡,府内家丁、门客全被连坐处死。好在先帝还有一念之仁,念在宁王唯一的骨血李天然是皇室血脉,所以网开一面并没有将年仅九岁的李天然处死,而是将其发配到苦寒之地瓜州。
说来也算是缘分,当年那孩子也是我和我师傅押送的,走的也是这条路。但可怜那孩子到底是福薄,竟然在发配路上不慎万毒谷内惨死,没记错的话当年那孩子就是从你现在站的那个地方掉下去的。”
待到老衙役说罢,小衙役不觉打了个冷战,他看着自己脚下的深渊,想象着那个孩子掉下去的情景,心中不禁生出无尽的惋惜。
“师傅,那你们找到那李天然的尸身了吗?还有好端端的他又怎么会掉下去?”小衙役问道。
“你有所不知,这万毒谷底全是些蛇蝎毒物,这人要是掉下去了即便死不了,也会被那些毒物吞噬得干干净净,哪还能留得下尸身。至于那孩子是怎么掉下去的,这个我也并非亲眼所见,那日我们也是走到此处歇脚,师傅让我去寻水,等我寻回来人已经掉下去。按照我师傅所言,是因为那孩子不知怎么就打开了枷锁和脚镣想要跑,我师傅便去追,可刚追出去没多久迎面就遇到一伙江湖人士在追杀另一个孩子,两个孩子见已无路可逃便一起跳了下去。”
“什么?还有一个孩子?”
“是的,后来听说那孩子是武州士族白子敬的长子,名叫白思义。只因为白子敬在诗文里辱了先帝名讳,犯了大不敬之罪,故而被抄家处死,而那孩子是在官府查抄之时乘乱逃出来的,可惜跑出来没多久就被武州的名门大派青云山庄发现,并被追杀至此。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啊!”老衙役说罢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随后看了看高悬在上空的太阳说道:“好了,歇的差不多了,咱们继续赶路吧!再歇下去就该耽误差事了。”
随后一行人便又匆匆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