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权归属之事了解之后,祁思圻的脸上明显是有些宽慰的,但这件事情还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结束。
祁天淮节制靖安军这么多年,军中许多将士都是曾追随他出生入死过的,与他有着过命的交情,祁思圻深知在那些靖安军将士心中,他的分量远不及眼前这位现在老人。
而这也是让他最为犯难的事情,那所谓的兵权节制之权他可以用一出戏加一道诏书收回,可那些靖安军将士的民心他又该怎么收回来?
祁思圻已经被这个问题困扰了许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方法解决,但在昨晚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四目相对之下祁思圻终于从天子座上站了起来,朝着祁天淮作揖行礼开口说道:“朕替我大周百姓和北境军民谢过王爷大义,交出兵权为北伐扫清障碍。”
而祁天淮依旧坐在椅子上,双手紧握,但除去双手全身都显得极为松弛,眼神也显得极为空洞,仿佛将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在双手上,在听到祁思圻说的话以后并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紧闭上双眼顿了顿才睁眼开口说到:“陛下言重了。”
言罢,祁思圻来到祁天淮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头重重的磕在祁天淮的双脚前,那原本威严庄重的天子仪态顷刻间不知所踪,而铿锵有力的嗓音也变得沙哑,然后伴着哭腔说到:“老王爷,并非朕薄情,只是朕实在没有办法,现在的靖安军只知你北靖王,却不知朕这大周天子!”
说着祁思圻将头抬起望着祁天淮,泪水和鼻涕早已经将天子面容淹没,颤抖的身体无法自持,喉咙里涌出阵阵的呻吟。
见祁天淮没有反应,祁思圻继续哀嚎到:“老王爷,北凉内乱,这是天赐良机,但组建新军北伐,并非朕一道召命就能办到,只要王爷你还在,这靖安军无论如何改建它还是靖安军阿!思圻求北靖王成全,为了大周百姓,为了北境边城军民,为了宗庙列祖列宗,为了朕,求王爷成全。”
说罢祁思圻又将头重重的磕在祁天淮面前。
而此时的祁天淮也早已将情绪收回,紧握着的双手也早已经放了下来,在祁思圻说完之后就俯身去扶祁思圻,同时对着祁思圻说到:“陛下,快快请起,老臣明白。”
听到祁天淮答应之后祁思圻脸上明显发生了变化,他并没有在祁天淮的搀扶下起来,而是拂袖将脸上的泪渍擦去,然后对着祁天淮补充道:
“春节之后,朕会派人将王爷送往荆州,朕已经命人在那里为王爷秘密新建了宅院,王爷可在那里用一个新身份颐养天年。而对外,朕会说老王爷已经故去,如此一来新军组建便再无屏障。”
说完祁思圻用极为渴望的眼神望向祁天淮,而祁思圻很快就给出了回应,狠狠的握着祁思圻的手,对着祁思圻说到:
“陛下,这还远远不够,纸是终究包不住火的,老臣只要还在这个世上,终究还是会被人察觉的,有朝一日这件事情败露出去,那么陛下便会在史书留下污点,也会被天下人留有话柄,此次北伐陛下还缺一个师出有名的理由,也差一个让北伐将士众志成城的原因,这些事情就交给老臣吧!
老臣保证春节过后,陛下既可组建同仇敌忾之新军,又可兴仁义之师北伐,这也是臣这把老骨头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说罢祁天淮便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王冠,然后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了殿外,只留下祁思圻还痴痴的跪在原地,因为他明白这个老头将要干些什么,因为那也曾是他的计划之一。
孙休岳在皇宫外一等便是一个上午,直到中午孙休岳才看到祁天淮在两名小太监的搀扶下走出皇宫,在看到自己的老师安然无恙的走出皇宫之后,孙休岳悬了半日的心这才得以放下。
在太监将祁天淮扶入车架之后,祁天淮招手示意将孙休岳召进了车厢内。在回去的路上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疑惑的孙休岳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向祁天淮发问到:“陛下急召王爷入宫,究竟所为何事阿?”
祁天淮此时并不想将真相对这个年轻人全盘托出,所以只是将交还军权之事告知孙休岳,剩下的只字未提。
孙休岳也自然明白祁天淮对自己是有所隐瞒的,王府那诡异的气氛绝对不可能是交还军权造成的,但王爷有意隐瞒,孙休岳索性也不再追问。
在祁天淮的指引下,车驾并未直接前往王府,而是晃晃悠悠走出城门,到城外一处小河边停了下来。
待到马车站定,在祁天淮的示意下,孙休岳扶着祁天淮走出车厢,三两步就走到了河边,跟在后面的小太监则是很有眼力劲的,从车厢拿来椅子让祁天淮坐了下去,同时将一件厚厚的披风盖在了祁天淮身上,而孙休岳则是静静的站在祁天淮身后。
冬季的小河边,原本涓涓细流的水面在冰冷的气息下凝结成一片晶莹剔透的冰面。阳光洒落在冰面上,犹如无数颗钻石般闪耀着寒冷的光芒。
寒风轻拂着祁天淮瘦弱的脸庞带来一丝刺骨的寒意,却也让他感受到冬季独有的宁静和美好。静静凝望着那冰封的水面,思绪被冬日的纯净所吸引,仿佛心灵也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后的安宁。
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祁天淮如同受了委屈的孩童般对着孙休岳说到:
“小的时候我常常到此地来游玩,那时兄长和姐姐总会护在我身边,因为我性子顽劣,所以常常在此惹上一身泥土,回家之后不免要受到父王的责骂,但母妃总是会护着我和父王争辩一番。
可是后来他们都离我而去,而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每次回到金陵我都会带他到此,但那孩子性子与我截然不同,每次都被河水下的躲在我身后,谁能想到像他如此胆怯的孩子,竟然死在冲锋的路上,身上十几处的剑伤,竟然没有一处是从后背射入的。我这一生罪孽深重,我对得起皇恩,对得起大周百姓,对得起天下,但唯独对不起他们……”
听完祁天淮这一番话语之后,孙休岳确信今天宫中密探之事绝不简单,但面对眼前这个哭的撕心裂肺的老人时,他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起来,他拼尽全力在脑海中试图搜寻可以宽慰其一二的语言,但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所以他只能认真的听着一字一句,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