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川说,明日以后,世上再无周宴南。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假若今天周宴南做了半点僭越的事情,那他这个东梁的天子,定不会留他。
显然,这样一来,虞桑宁也明白了,此时的皇上已经对靖王起了杀意。
可是,事已至此,他们早已没了退路。
周宴南没有。
她也没有。
那就只能,放手一搏了。
虞桑宁抬眸怔怔的望着他挺拔的背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周宴南将她护在身后,这一瞬间让虞桑宁有了一种错觉……
仿佛这一刻,他们成了并肩作战的盟友,而她也终将和周宴南站在了同一战线。
曾经周宴南对她肆意侵占,禁锢。曾经虞桑宁也对他恶语相向,将锋利的剑刃刺进他的胸膛。
如今,为了揭开萧太后和周霁川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突然,大殿的门被人用力的撞开,紧接着涌入了无数身穿盔甲手持利器的禁军将坐在殿内的众人团团围住。
这里面坐着的除了文武百官和皇亲贵族,还有大臣们的家眷孩童……
他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啊?看着外面层层包围的禁军,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为首的是周连安,他是宫中新任禁军统领,手握重兵不说,他更是周霁川的亲弟弟。如今周霁川成了皇帝,周连安顺理成章的被封了‘穆王’,那架势丝毫不亚于当年的战神王爷。
既然周宴南都明牌了,那周霁川他这个皇帝也就没道理继续伪装了,他一改方才清风朗月的姿态,脸上露出放肆的笑容,瞥了一眼周宴南,然后冲着刚进门的周连安点头示意。
好戏开场了……
周连安心领神会,昂首阔步走到殿中央,然后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指着众人嚣张道:
“各位,咱们靖王有话要说……所有人都给我仔细听好了,半个字都不能漏……因为,这将会是靖王的遗言。”
“我不希望有人在靖王说话的时候有任何异议,任何异动,对待死人……要有一颗敬畏之心。各位,可都听明白了?”
殿内众人:“……”
周连安向来狗仗人势,如今风头正盛,除了大殿上坐着的那位,他压根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他这行为嚣张放肆,让在座的诸位大臣心怀不满,但没人敢站出来。
静默了片刻后,突然有人站了出来:
“穆王爷,您此番作为,怕是有失妥当……”
说话的人,不是别个,而是朝廷重臣张德明,他曾在宫中执教,担任过太子太师一职,此人德行高尚,学问深厚,名声显赫,是东梁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张太师。
换句话来说,先皇在世时,对张太师都要礼让三分。
而在场的周霁川,周连安包括周宴南都曾经是张太师的学生,所谓教不严师之惰,张太师实在看不下周连安如此胡来,于是站起来说了句话。
“老师莫不是年纪大了,变糊涂了?本王这是奉天子之命行事,有何不妥?”
周连安提着剑,脚步散漫,走到张太师面前,语气慵懒:
“还有……本王是来维持秩序的,老师……没皇上的准许,您又怎敢开口?”
语毕,周连安一剑将张太师抹了脖子,那速度之快,下手之狠,让在场所有人始料未及。
殿内有女眷被吓到惊叫,却被旁人死死捂住嘴巴……更有几个被吓的失了神志的,居然起身往外面跑去,结果可想而知……那些试图想逃跑的,通通被那些个禁军就地处决了。
半个时辰以前,这里面还是欢声笑语,歌舞升平。而现在,铺天盖地的杀戮和鲜血让众人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周连安从容不迫的掏出一块手帕,不紧不慢的擦拭着剑上的血迹,待他擦干净,那把剑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闪着耀眼的亮光。
他将剑背在身后,抬起手指,缓缓放在唇边,对着众人做了一个‘嘘’的姿势:“别出声,用心听。”
“九弟,该你表演了……”周连安走到周宴南跟前,语气里尽是傲慢:“可别让我失望。”
此刻的周连安才不管他要说什么,想说什么,反正……今日必是靖王的死期。
周宴南伸手淡定自若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六皇兄还是如此,一点没变,看来我今日,想在你剑上讨一条生路,那只能是奢望了?”
周连安讥笑:“知道就好。”
周宴南并不想与他多说半句话,于是转身面向文武百官从袖子里抽出一本折子,周宴南把折子展开,好让众人看清里面白纸黑字写着的那几句话。
字不多,简短却震撼人心。
周宴南镇定自若道:“诸位,周某不才,憋了好几日只写出这寥寥几行字……不知能否如愿,讨回心中的公道?”
“为了这所谓的公道,我彻夜难眠,思来想去……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周宴南在殿内来回踱步,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着高高在上的那位天子。
“九弟,既然你我都摊牌了,你又何须装腔作势?不如,有话直说。”周霁川对他已经失去了耐心,那脸色难看极了。
“皇上说的是,那臣便直言不讳了。”周宴南身子站得笔直,微微仰着头,冷若寒潭的眸子像一把利剑,直直朝他射去:
“说是想讨公道,倒不如说臣想要向皇上问罪……”
周霁川道:“哦?好一个问罪……靖王不妨说说,孤到底何罪之有?”
犯什么罪他周霁川早已心知肚明,却还想在众人面前装糊涂,看来……他真的是不撞南墙不想回头了?
周宴南脸上藏着莫名的笑意,他扯了扯嘴角,声如洪钟,字字铿锵有力:“皇上弑父杀兄,先皇为何驾崩?你与萧太后从中作梗并非杳无踪迹,你丝毫不念及亲人手足之情,其为第一罪!”
“皇上陷害忠良,将虞国公陷于不仁不义之地,其为第二罪。”
“皇上割地求和,身为一国之君却没有守护好国之疆土,更没有守护好东梁子民……其为第三罪!”
“皇上人面兽心,吴将军不愿臣服,你便将他们夫妻二人逼上绝路,可怜四姐还事事为你考虑,更惋惜的是她腹中胎儿……其为第四罪!”
“皇上祸乱朝纲,排除异己,结党营私,玩弄权术……所以才会任周连安小人得志,滥杀无辜……其为第五罪。”
“……”
“还有,皇上薄情寡义,按照东梁律例先皇驾崩需守丧三年,可你呢?如今先皇尸骨未寒,你罔顾他人劝诫,风风光光娶亲?满朝文武,天下百姓身上的素衣还未褪去,你却穿上了这身鲜红喜袍?是为第六罪!”
周宴南一口气说完,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在向世人说着这个皇上的罪行。
这六宗罪,足以让众人看清周霁川和萧太后可憎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