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卿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刚好是卯时一刻。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和憔悴,一筹莫展的样子让人看了有些隐隐不安。
周宴南再也忍不住迎上去,轻声问了一句:“如何?”
陆卿脸色不悦,反问道:“如何什么?”
“桑宁她……情况如何?”明知陆卿说这话就是在故意呛他,可周宴南还是心平气和的又问了一次。
眼下,还有什么比虞桑宁的安危更重要呢?
“王爷是想问……桑宁到底能不能活?”
周宴南薄唇微微张了张,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现在倒是想起来关心她能不能活了?王爷……你问这个问题之前,先问问你自己……你给过桑宁活路吗?”陆卿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犀利起来,他手指着那间房,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你伤了她的手足兄弟,逼疯了她挚爱的兄长,你甚至还杀了她爹……桑宁心善,你强迫她,禁锢她,肆意玩弄她……她都可以忍受屈服。但如今,你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将她逼上死路,然后问我,她能不能活?王爷,你不觉得残忍吗?”
面对陆卿的这些指责和追问,周宴南只觉惭愧,懊悔和自责。
这些复杂的情绪像一股洪流,凶猛的,狂妄的涌上心头,让他陷入无边的黑暗里,沉沦,窒息。
周宴南怔默片刻,“我……我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
决绝到,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
陆卿转过身,没有去看他。
“靖王应该还没有看过那些伤口吧……整整十一刀,深浅不一,长短不齐,她没想过要活下去。桑宁那么怕疼,十一刀……她该有多疼啊。”
见他说完提着药箱准备离开,周宴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前面挡着去路,语气没了往日的强势和威风:
“我知道她疼……陆卿,你救救她……无论如何,请你救救她。”
陆卿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没用的,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
陆卿再次抬脚想要离开,却还是被周宴南拦下,那双伤痕累累的手紧紧抓着陆卿的胳膊,没有想要放开的意思。
周宴南咬着牙,眼神坚定无比:“要本王求你,你才肯救人吗?”
“王爷,我和你一样,都希望桑宁能平安无事……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你求不求我,我都已经竭尽全力了,剩下的交给天意吧。”
陆卿挣开了他的束缚,低着头走了几步,最后停驻,然后淡淡留下一句:“能救桑宁的人,是你,不是我……”
周宴南猛然抬头,看着那道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垂眸思考了半晌,转身往房里走去。
此刻的他,无比的清醒……所以,陆卿最后那句话,他也听明白了。
能救虞桑宁的,并非医者。
能救虞桑宁的,只有他周宴南。
病,是心病。
虞桑宁一心求死,是因为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他一直都知道的,虞桑宁最在乎的是什么。
都说天意不可违,但周宴南偏偏就不信邪。
这一次,他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就算是反了这天……也要把虞桑宁从死路上捞回来。
世人不是说,他才是活阎王吗?
……
那晚,周宴南彻夜未眠。
他伏在虞桑宁的床榻边上,握着她的手指,对着昏迷不醒的她,说了很多很多话。
字字句句皆是发自内心,发自灵魂深处的真心话。
其中有一句话,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他说:“我没杀你父亲,桑宁。”
他说:“你父亲没死,他活得好好的……”
他还说:“宁儿,等你醒来,我就带你去看他。”
周宴南说:“宁儿,求你不要丢下我……”
“……”
虞桑宁最心疼他爹,最放不下的是曾经欢聚一堂亲密无间的家人,最念念不舍的是那骨肉至亲的感情。
所以,她一定听得见,一定会醒过来的。
周宴南想告诉她,她所爱的,所珍惜的人都还在人间,让她有活下去的念头。
想让她燃起求生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