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望走了出去,周宴南身子往后靠了靠,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叠,眼眸里升起一抹凛冽,慢悠悠的开口:“搞这么神神秘秘的,李公公,我这父皇到底想说什么?”
“王爷,老奴刚才已经说过了,今夜前来,并不是来传话的。”李琼故意顿了顿,环顾了一眼窗外空无一人的景象,这才转过脸严肃的说道:
“老奴是来传旨的。”
传旨?
听到这两个字,周宴南脸色一冷,手指的动作也瞬间僵住了。
若是正经传旨,李公公必定会带随行之人,可如今他一人只身前往,并无带随从。
还刻意只走了江望。
周宴南已经了然,李琼传旨不假。
只是……这是一道密旨。
见李琼缓缓从袖子里抽出一道暗黄色的密旨,卷成书卷模样,用一根系带紧紧拴着。
“王爷请。”
李琼伸了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自己打开来看。
周宴南凝着眉,拿过密旨,小心翼翼的打开,仔细看了一遍。
看完后周宴南垂着眼眸,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并无任何波澜掀起,看不出他眼底有任何情绪。
他将密旨合上,沉着脸,把密旨卷成原来的样子,又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见他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李琼笑了笑,细声细气的说:
“王爷,万岁爷的意思您了然了吧?”
“嗯。”
这个字似乎是从鼻间哼出来的,听不出靖王的情绪好坏。
“那王爷……不会让万岁爷失望吧?”
周宴南冷笑了一声,嗓音低沉却压迫感十足:
“本王既接了这密旨,若是让皇上失望,岂不成了抗旨不遵?还望李公公慎言……本王可只有这一个脑袋。”
李琼听到了他想要的回答,于是心满意足的起身:
“那老奴就回去向万岁爷复命了,王爷……等你捷报。”
“李公公,慢走不送。”
……
李琼走了好久,可周宴南还是在静静端坐在书房里,寸步没有移动过。
江望送走了李琼,进门的时候只觉得房内气温骤冷,比这空气更冷的,是周宴南那张脸。
“主子……?”
他声音不大,带着试探的意思。
周宴南眸光一沉,良久才开口:“萧皇后前脚才动了手,把周庸除掉。皇上后脚就派李公公递了密旨,让本王亲自去一趟宁古塔。”
“宁古塔……这不是……?”江望满脸诧异,
“主子,皇上还是不肯放过虞国公?”
“东宫一案真相很快就会浮出水面,谋划的,犯罪的人是周庸,但背上这谋反罪的却是虞国公,定案的人是皇上……”周宴南抿了抿嘴角,问他:
“如果你是这位九五之尊,你会如何?承认自己办案不利,还是承认自己故意陷害?还是……选择斩草除根?”
江望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说:“我原本以为,皇子薨逝,此等是国家大事,皇上第一要查的必是萧皇后,没曾想过,会是这结果……?”
是的。
这次他们两个都失算了。
原本周宴南故意将周庸设计陷害太子的证据透露给萧皇后,就是想着借萧皇后之手,除掉真正的凶手。
而太后和皇上对皇嗣安危向来看重,周庸一死,皇上肯定会怀疑萧皇后。
毕竟整个东梁国,敢谋害皇嗣的人,非她莫属了。
可此次,皇上非但没有追究是谁将二皇子害死,而是选择封锁消息,反过来让他去除掉虞国公。
周宴南站起身,剑眉微皱,但语气平淡:“看来,比起他儿子的命,父皇更看重的是那个位子。权力……高于一切。”
“主子,那你……真的要对虞国公下手吗?”江望神情紧张,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他。
这两日,虞桑宁和靖王的关系缓和了很多,清冷寂静的靖王府好不容易有了一些温暖的气息。
“江望,我若是抗旨,别说我自己要人头落地……整个靖王府三四百口人,一个都别想活。”
周宴南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的无奈和愤然占据了他的瞳孔。
“这事棘手,皇上不是看重太子吗?怎么不让周霁川去做?偏偏让你……”江望拳头紧了紧,恨恨的说道。
“太子乃未来一国之君,既是君王,又怎么会做此等低劣阴暗的事情,就算做了……也不可能让世人知道。父皇想做一代明君,周霁川何尝不是?”
周宴南道:“说到底,本王不过是父皇手里的一把刀,外剿敌寇,内除忧患。光明磊落的事情让周霁川做,不欺暗室的事情自然由本王去做。这就是,他眼里……我与太子的区别。”
江望顿时无言以对。
他心里不敢说,也不敢想……但他还是忍不住会想,虞国公若是死了,虞桑宁怎么办,虞家会怎么样?
他看了一眼,站在窗前望着天边靖王的背影,心底缓缓升起一丝难过。
靖王的心意,全府上下早已知晓。
自从揽月阁回来以后,他这位主子性情大变,宽恕了所有人,宋婉烟和祁玉的事情当初都闹到那个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可周宴南还是选择了放人,眉头都没有皱过半分。
比起他自己的颜面和想法,周宴南最紧张的还是虞桑宁的态度。
而如今,靖王孤身一人站在风口浪尖上,命运偏偏要他做出抉择。
是抗旨,还是……遵旨。
“要变天了……”
周宴南像是在和他说话,但又像喃喃自语,“江望,这东梁……要变天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
江望知道他这句话含义,缓缓点了点头回:“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