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茂密的深山中,偶尔传来几只麻雀应声腾飞的声音。
泥地上的人缓缓睁开眼,只觉得眼前昏黑一片。睁了一会儿他实在有些累,又合上,浑身疼得像散架了一样。
他试着挪动身体,可不管怎么动都好像使不上劲儿,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蓄了蓄力,他睁眼,用右肘抵着硌人的地面,一鼓作气费尽力气支起上半身。然而他也就支撑了一秒,随后就倒下去了,好在这一秒让他大概看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天很暗,似乎已经是傍晚了。周围全是树和藤。而他自己被卡在相邻而又不平行的三棵树中间,身下的土壤还是湿润的,估计是洪水将他冲到这儿,由于地势高,所以自己没被冲走。
算是命大了,他想。
他费尽力气想要站起来,却觉得天都要塌了,腿能动,手也能动,唯独腰身动不了,一动就撕心裂肺地疼。拦住他的那3棵树中的一棵折了一截,倒下来正好拦住他的腰,他现在整个腰身根本不能动弹。
他就这么躺了近半个小时。
可眼看天就要黑了,他要是再不爬起来,今晚就得睡在这不见边际的树林子里了。黑暗已经够可怕了,更何况他是在黑暗的荒郊野岭。
一时间看过的鬼片往他脑子里钻。
“不行,”白毅染使劲儿摇摇头:“得爬起来。”
于是试着动了动腰身,发现腰身能动,他松了口气。但是脚那头像是被一块石头压住了,便又试着将脚抽出来。
幸好石头不大,双脚抽出来没有费太大的劲儿。
他手肘撑地,慢慢支起上半身,坐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的了。这时,太阳早就落下了,天边只剩下些余晖,余晖照进树林里的更是少之又少。
林子里很安静,他拖着身子往前走。每走一步他呼吸都会停住一瞬,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声音。他不希望听到不该出现的声音。
走着走着,他从自己脚下往前望去,发现是有些黑的一条小道,小道被两旁的杂草掩着,不是很明显。
有小道就说明有人从这儿走过,也就是说沿着这条路应该能碰上人。他瞬间又打起十二分精神,势必要在天黑之前要沿着这条小路走出去。
“啪嗒……啪嗒……”
汗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滴。
地下的土壤又湿又黏,他每走一步都要费点力将脚拔出来。没走一会儿,他的鞋底就已经黏了大坨的泥巴。
因此他时不时就要在杂草丛中将鞋底的泥土撵下来。每每泥巴被撵下来时,他都觉得脚下有起飞的感觉。
周围越来越黑,也越来越安静了。白毅染走得越发的急。
就在他要崩溃放弃的那一刻,前方突然出现一个比人还大的东西,他警惕地停顿几秒,然后试探地靠近,想近距离看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噗通”一声。
他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单膝磕在了一块像是石头一样的东西上。
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立马爬起来,因为看不见路,他一边走,双手一边在前面胡乱地拍打。走到那个庞然大物面前,他没有立刻去查看那是什么东西,而是继续往前走,用满是刮伤的手去探路,可前方似乎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的一条小路了,四周都被挡住了。
很明显,这里就是小路的尽头了。可能是什么人来到这就走了。或者说,可能有人来了这,但是走没走,这还是个未知的问题。
想到这些,他忍不住发抖,下意识想找个能靠能躲、能把自己裹住的东西。
他弓着背,踩过地上不知什么东西,踉跄地走向那个隐隐约约的庞然大物。
面对着那个庞然大物,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他端详了好久,根据黑暗中不明显的线条来看,这个庞然大物好像是个沙发。
实在太害怕了,他想也没想就靠了过去,立马在角落蜷缩成一团,整个人用最大的力气把自己抱紧。
太黑了,太安静了,以至于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全身战栗……黑暗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而且越发地急促。
突然,他猛地回头一看,愣了神,但背后依然是一片林子。
他死死地盯着身后的一切。
“倏”地一下,他又转过头来,黑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前方。
没过几秒,他又转过头去盯着背后……
他太想要被子了,想用被子把自己四面八方地裹起来……
“别害怕,别害怕,白毅染,不要怕,不要怕……”林子里满是他带着哭腔的声音,但是他越安慰自己,他就越害怕。
白毅染忍不住胡思乱想,周围所有的声音都被他幻听成脚步声。这时,一个疑问突然钻出来:为什么小路到这儿就断了?
答案显而易见,因为有人曾经走到过这儿,但是没有再继续往前走。
各种诡异的想法开始陆续出现。
他为什么没有继续走?
他是为了把沙发扔在这儿吗?
可沙发为什么扔到深山老林里?
他回去了吗?
他还在这儿吗?
想到这儿,他猛地往沙发的角落钻了钻,沙发被他挤得摇了摇。
黑暗里,他依然瞪大眼睛盯着周围的一切,似乎每个角落都会突然出现不明物体,床底哭泣的洋娃娃、笑容狰狞的鬼魂……
周围的事物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他反复提醒自己不要睡,不要睡,可最终还是没能扛着疲倦,就这样睡着了。
但是,他很快醒了。
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醒。
他依然躺在沙发上,意识清醒,能听到一切声音。
“啪……”
“啪……啪……”
他能感觉到是身后传来的声音。
“啪...啪...”
像走路时发出的脚步声,这种脚步声像很久以前那种老式的“压边鞋”发出来的。脚步声尤其的拖拉,似乎是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在走过来。
白毅染觉得脑袋里的血液都凝固了,根本流动不了,全身绷得紧,只剩心脏在动。
听这脚步声,好像最终目标就是他。
他下意识地喊,使尽全身力气喊,可始终喊不出来。
失声了?为什么喊不出来?
还是说,他是在梦里?
我醒着吗?白毅染问自己。
我醒着吧,我知道我睡在森林里的沙发上,我意识很清醒。
一切的结果都在告诉他,他清醒着,可这一切又不像是梦。
那为什么动不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啪……啪……”
“啪……”
他从头分析:我在睡觉,我在森林里的沙发上睡觉……我一定是在睡觉,我是不是被梦困住了?鬼压床了。
他又扯着嗓子喊,可无论怎么使劲儿就是喊不出声来。
他越发的慌张。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似乎已经能感受到那人靠近的磁场了,这让他头皮发麻。
喊不出来,喊不出来,该怎么办?
把自己撞醒的想法在他脑海一闪而过。
就在他感觉身后的人伸出手来的时候,他使尽全身力气去碰撞沙发的侧壁,一下,两下...…
“啊!”伴随着一声喊叫,他终于把自己撞醒了。
醒过来的一瞬,他只能听到自己由于害怕发出的喘息声,胸膛大幅度地上下起伏,好半天都停不下来。
他赶紧转头看向身后,身后仍是一片漆黑,看不出有人影的轮廓。
他呼吸依然急促又粗重……发现自己没有任何遮盖物,又立即抱紧自己。
太要命了,真的太要命了,白毅染简直绝望了。他埋怨黑夜怎么这么漫长?怎么还不到白天?
又为什么,要让他在黑夜里醒过来?他又要重新经历一次之前的恐惧……
让他一觉睡到天亮不好吗?为什么要让他醒过来的时候还是晚上?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
他努力将眼睛撑到最大,眼泪不断地从他紧绷眼皮周围渗出。
此时这个世界仿佛都被黑暗笼罩着,看不到一点光亮。他死死地盯着除他自己以外的一切事物。
凌晨四点十分。
基地上,付刚的对讲机里传出声音,“付队,邻村的老林中发现足迹。”
付刚回道:“继续搜。”
一旁的刘茵应声站起,黄色的灯光也掩不住她脸上的憔悴,她赶紧抹了把泪跑过来:“有消息了吗?是有消息了吗?”
付刚点头,转身道:“二队跟我走。”
这时,白毅染再一次在恐惧中闭上了眼。
但没过多久他又醒了,和刚刚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醒没醒。
他依然躺在沙发上,依然清醒。
突然,那熟悉的脚步声又回荡在他身后。
他浑身颤栗,立即翻坐起来,此时他也以为他是坐在沙发上的,可现实他的身体依然躺在沙发上。
他转过身去。
“啊啊啊啊啊啊…!!…”他使劲儿拖着身子往后退,整张脸因为惊恐已经变了形。
眼前是一个穿着旧损灰白衬衫的腰身,衣服扎在黑色的五分短裤里,手里抱着一个欧式的古铜色钟表。
“别过来!别过来!!”他伸手乱拍,双眼泪流不止,脸上的肌肉止不住地抽搐。
充满血色的眸子往下,他看见那是一双老得筋脉凸出的腿。视线继续下移,那双脚穿着一双白色凉皮鞋。
他眼睛放大成圆形,嘴巴也张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手在空中机械地挥动着,绝望地咽口水。
最要命的是他抬头的那一瞬,那人脖子以上,没有头。
他脸上的汗大滴大滴地往下落,脖颈间的锁骨突出得骇人。后面已经抵着沙发的边缘了,可他还是蹬着沙发往后退,浑身都在抗拒。
“毅染,毅染,醒醒,是妈妈……妈妈来了…妈妈来了…”刘茵将白毅染抱在怀里,哭得泪流满面,时隆林在一旁用湿纸巾给满头大汗的白毅染轻轻地擦着。
天已经亮了。
只见白毅染依然张着嘴巴,眼睛里布满血丝,他不知在望向哪里,眼睛里无神,他依然紧紧抱着自己,嘴里喊着:“被子,被子……”
时隆林赶紧脱下外套将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