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陈子良依旧不配合,但次日在言淡的引导下,顺着其行迹和关系网深挖下去,果然发现了他在沣县贿赂抹去城门记录的行为。
王宽家境富裕,双亲去世后,继承家中财产,因此出行携带了不少银两。
再加上他在老者们家中劫走的银钱,合在一起数目不菲。
而陈家本不富裕,陈子良父母早亡,妻子也和其和离改嫁,他膝下只余一子。
搜查其子所住之处,发现了陈子良藏于房中床板之下的银钱珠宝,其中还有王宽的贴身玉坠……
留给孩子的‘遗产’也被找到,陈子良最后一丝期望破灭,他终于改变了态度,只求不牵连到孩子。
暗室中,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王宽的确为他所杀,那日陈子良带着礼物去拜访对自己多有照顾的婶子。
婶子是除父母之外对他最好的长辈,听闻他们一家在前两个月搬出族群,在县内置办了新家,他怎能不提些礼物去看看?
谁知走到近旁,便闻到一股臭味夹杂着血腥。
察觉不好,他奔向门口,发现木门半掩,并未关实。
急切推门而入,便看见婶子一家的尸体,还有想要翻墙逃走的王宽。
陈子良本就因怀才不遇,对世间充满怨愤不甘,亲人的死亡更是点燃了心头的怒火,也烧尽了他的理智。
他追王宽到附近的山坡,对方拿刀抵挡,想要灭口,却被陈子良一把抓住手腕……
一时不察,王宽崴了脚腕,把陈子良连累带倒。
两人翻倒在地,又滚到附近的河流。
待陈子良反应过来,那刀刃已没入对方脖颈处,几乎要连头砍下来。
人是死透了,铁定救不活。
虽是意外,但陈子良也肯定逃不脱误杀的罪责。
因此他一不做二不休,走到较远的树林中,掩埋了尸体并带走了他的身份文书和随身财物。
又借着河水清理了血迹,才施施然回到了婶婶的房子。
陈子良静坐半晌,看着毫无生气的尸首,和一堆分不清部位的肉块……
慢慢的,心头悲痛逐渐消散,取而代之地是冷静思索。
之后的事情,便是如言淡所猜测的一样。
先作为目击证人,和奉公门说明凶犯已离开现场。
又贿赂城门守卫,抹去王宽进县的记录。
偷偷去王宽所在的客栈,取走他的所有物品。
最后伪装其身份,拿着王宽的文书,进入郡城。
伏清合主审,几个捕快从旁记录。
这次审问从天亮到天黑,整整几个时辰。
所有问题翻来覆去,细节被一遍遍重复,不同角度审讯到最后,证词也积累了厚厚一沓……
前后对应,毫无错漏之处,陈子良的确没有说谎。
在讯问中,剥开那层温润如玉的外壳,伏清合站起身,眸子中寒意毕露,“所以,你模仿作案,便是为了嫁祸给王宽,反正一个死人也不会反驳,只要奉公门找不到连环劫杀案的真凶,你便没有危险,是么?”
“是……”
“所以最开始以王宽的身份入城,是早就计划好了刺杀刘翁后能撇清嫌疑?”
“不是,拿王宽的文书进城只是为了之后能误导你们,使你们不能发现他是在沣县失踪……”陈子良始终低垂着头,这样一个凶残的罪犯,却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你为何要杀刘翁?”
听见这句,他的手腕微微一动,又戛然而止。陈子良吐出一口气,答道:“刘学勋,和我一样是沣县人,当初我考中举人,正是意气风发的好时候,参加文宴,有幸能和他交谈。”
“刘翁说了什么话让你心怀恨意?”
“并没有,相反他老人家认可了我的才华,说我慧心巧思能谋善断。”
刘翁没看错人,从陈子良撞破现场,到杀人埋尸,又伪装入城……他的确是个足智多谋之人。
但他却把这样的才华,用在了谋害他人性命逃脱罪责上。
伏清合面色更冷,气势如一把出鞘之刃,锋利得咄咄逼人。
“你是因为这句话恨上了他?”
“不是,我当时是感激的。”陈子良微微抬头,“我崇敬他,想着刘翁也是寒门子弟,他也能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我一定也能行……结果,我却连会试都过不了,也没法像其他人那样用钱捐官……”
他顿了顿,神采中出现一丝怨毒。
“我想读书,却根本买不起那些书籍孤本,我只能厚着脸皮借同窗的书和文章抄写……我努力赚钱,卖过画,抄过书,帮人家写过对联,一点一点积累起来,一年年赶考,却让我的家人饿得骨瘦如柴……”
“我的生活穷困潦倒,但想着刘翁也是一生清廉,我不能走歪门邪道,要堂堂正正做人。”
“他就是我的人生目标。”
说着说着,陈子良竟笑出了声,“最后我的夫人要与我和离,说和我在一起只能饿死,因为我会用家中最后一袋米去换书……她带着孩子离开后,生活蒸蒸日上,孩子也一直过得很好,证明她的确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