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钱回来的马成,已经找遍了四司,却遍寻不着高贵与李环,不敢声张的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想着到邻近的人矿院问问,甚至拜托秦将军帮忙找找,可才绕过照壁,就发现了不对。
以往时刻充斥着幽魂惨叫哀嚎的人矿院一片静悄悄,小鬼们都缩在角落,待刑的幽魂更是噤若寒蝉。
越往里走,马成越是心惊,那群傻大笨粗的“矿工”猛鬼一个个七仰八歪,站都站不起来,其余几个在忙着把他们一一拖下巨石。
“高贵!”
在巨石的中央,马成终于发现了他苦苦寻找的那个身影,站得笔直的身影。
心存敬畏的猛鬼,不时朝这边偷瞧,这个不起眼的小鬼差简直是个魔星,弟兄们被他收拾不说,连自家鬼将大人都被打倒了,他们实在不敢靠近。
“高兄弟,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你……”
马成从身后赶来,手刚拍上高贵的肩膀,他的整个身子便直直的向后倒去。
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只见本就煞白的高贵,此刻面青透光,僵硬的好像一块冰坨。
“秦……秦将军!”
将高贵放平,马成转头看见倒在几步之外的秦仝,又是一惊,连忙小跑上前。
比起高贵,秦仝显然好上许多,尽管面色同样惨淡,意识却清醒。
“秦将军,人矿院这里……”
马成斟酌着词句,他其实已经猜出了什么,却始终不敢相信。
秦仝斜靠在马成胸前,眼光停留在昏沉无识的高贵身上,晦暗不明。
自己居然败了,败在一个刚入地府两天的鬼差手下……
从发现高贵,到引诱那生魂闯入人矿院,再到高贵找上门来,一步步都按照着自己的预想在进行。
唯独结局……
“秦将军!秦将军!”
脸上啪啪的疼,秦仝回过神,侧头看向马成。
“对不住啊,秦将军,一时情急……”马成讪笑,“秦将军,小人想问问,有没有一个生魂来过人矿院?大概这么高,这么瘦……”
马成形容了一下李环的容貌,秦仝狐疑问道:“这个生魂……?”
“这是罚恶司判官李宣大人的公子,被叫来训了几句话,我正急着送他还阳,结果生魂丢了……”
心里涌上浓重的不安,秦仝耳朵里都是嗡嗡的。
他只不过为了诛杀高贵,哪里在乎过生魂是谁,若是李判官知道自己把他儿子砸成了“人矿”……
秦仝口干舌燥。
“李环……李环在那儿……”
不知何时苏醒的高贵,侧脸贴在石头上,眼睛直视着前方某处。
“哪儿?!”
马成闪身跑到高贵跟前,脸颊贴地,用相同的角度抻头往前猛瞧,只看到坑洼的石头上有一坨仍然鲜艳的“矿渣”。
“这是……完了!”
一下子明白过来的马成,大叫一声,顿时瘫坐在地。
“那个……几位大人……”一个三眼猛鬼期期艾艾的举起手,离着他们远远的。
“那个……若是想复原‘人矿’,我倒是认识一人……”
“谁?!快去请他来!”本已绝望的马成蹭的跳起来。
“是碓磨地狱里的一个牢头……”
“碓磨地狱!着啊!”马成猛一拍手,“碓磨地狱干的不就是人矿院的活计么,而且得磨完了重塑,塑完了再磨!”
“快!快请他来!”
“我可以代劳去请,只是得……”
三只大眼忽闪忽闪,幽绿绿的猛鬼现出几分扭捏,粗大手指不停在胸前搓着,倒是灵巧的很。
“只要他能搞定!我给!”马成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高贵与秦仝,说的咬牙切齿。
得了准信的猛鬼,不消多时便领回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胡子拉渣挡去半张脸。
马成半信半疑,指了指李环的那堆“矿渣”,“你能行么?”
“小菜一碟。”老头轻哂。
“盛惠三十万钱。先付钱,后办事。”
“三十万!”马成夸张叫道。
拿独眼瞥他一眼,老头探手入怀摸出一盏小小铜灯,点燃后亮起幽蓝的火苗。
老头手举铜灯,绕着那堆“矿渣”转圈,便瞧见李环本已消散的魂魄星星点点飞向铜灯,围着那一点微弱的火苗。
“如何?”
就凭这一手聚魂集魄,马成便已心悦诚服,狠狠心从怀里摸出还没揣热的一沓纸钱,攥在手里几番挣扎:“不能便宜点么……”
“若是不怕老汉手抖,多出只鼻子少个耳朵的,倒也不是不行。”
“拜托您老了!”
马成一把将钱塞进老头怀里,干脆的很。
“瞧好儿吧。”
得了钱,老头没有半点迟疑,解下裤带,从缠腰之内掏出一个小瓶,将里面装的药粉混入李环的“矿渣”,然后用力揉搓。
像和面一样搓弄了个遍,那团光滑的“矿渣”已经现出了人体的轮廓,脑袋、躯干、四肢在老头手下一一成形。
接下来,瞎眼老头再摸出一柄薄如柳叶的小刀,在肚腹的位置细细刻划着心肝脾肺肾等各色器官,刀工之精细令人叹为观止。
覆上肚皮,老头用小锥子通开七阳窍与二阴窍,连那具体形状甚至皱褶都精益求精。
仿佛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老头直到彻底满意了,才点点头,将李环的三魂七魄一一弹入“矿团”。
然后,抬手托住脖颈,说了声:“起!”
眨眼之间,“矿团”动了起来,大叫一声:“我爹是李宣!”
“李公子,李公子,咱们准备动身了。”
“这……是哪儿……?”
李环环顾四周,明明好像经历过什么特别恐怖、特别痛苦、特别惨绝人寰的遭遇,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马成悄悄打量着李环,心里不禁对老头佩服的五体投地。
临走前,他拉住老头的手,侧过身挡住其他视线,把怀里仅剩的十万钱也掏了出来。
“老前辈,我那兄弟,还有此间的秦将军,也拜托您给瞧瞧。这些钱给您,权当个诊费吧。”
瞎眼老头却一把将钱推了回去,“咱们一码归一码。老汉顺眼一瞧,不需用钱。”
说着走到秦仝身前,抬起他的手腕反复看了一圈,“不甚碍事,只是魂体修复恐怕得费些时日,毕竟只能依着功德转化,急不得。”
秦仝郑重道谢,心里五味杂陈。
老头转身暗叹一声,这秦仝日后就算养好伤,修为也止步鬼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