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假后,流言四起。
几乎人人都知道了姜心悦的妈妈,背着她的残疾人爸爸,给有钱老板当情妇。
或许是因为姜心悦平时太过嚣张,甩过很多人耳光,亦或许是她太过漂亮,招了妒忌。
从最初只是鄙视姜心悦有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三妈,慢慢传言成了姜心悦也被有钱人一起包养了。
说她们不知廉耻,母女共侍一夫。
越传越离谱!
不伤害别人就是在保护自己!
若是当初姜心悦不那么张牙舞爪,流言是不是就不会发酵的这般迅速?
三天后,我听到的最新版本是姜心悦早就怀过孕了,孩子都流过两三个了。
她们说得眉飞色舞,头头是道,仿佛亲眼所见!
事实上,姜心悦是个接吻被伸舌头都嫌脏的纯情女孩!
听说流言的第一天,姜心悦就狠狠地打回去了,可被打的女孩也很硬气,立马反击。
两人扭打成一团,最后两败俱伤,都被抓到办公室去接受年级主任的“爱的教育”。
常常与姜心悦一起玩的四个女孩子,也与那些嚼舌根的人吵架、打架。
但,永远都有人津津乐道!
流言如流水,怎么也止不住!
我好想拥有超能力,能够让我将那些人的嘴,一针一线地缝起来!
可我仅仅只能想想……
好无力!
想要陪在姜心悦身边安慰安慰她,放学后却怎么都找不着她的人。
第三天,姜心悦直接没来上学了。
国庆七天假后,我从乡下返回出租房时,书桌上放着一张漂亮的粉色信纸。
上面留了一行潦草的字:金金,姐去深圳打天下了!等姐发了大财,请你吃大餐!
姜心悦走了。
我生命中遇到的这些美好的人,都是流星,只是偶尔划过我的夜空。
我一直在相遇,也一直在离别。
谁都不属于我!
*——*
07年,农历十月十三,星期四,阴雨。
这半个月,老天开启了阴雨“包场模式”,极难见到一丝阳光,衣服晾不干,袜子也不够穿了。
我的心情很低落,但同学们都很兴奋,因为今天早上班主任蒋老师与教数学的冯老师。
官宣了!
高调地给全班所有人都发了两颗旺仔牛奶糖。
文理大战,理科胜!
我心情低落,不只是天气原因,还有刚刚过去的期中考试,我在新班级,还是第五名,年级排名也没变。
大家都在讨论家长会后,该耍什么花招缠着爸妈买心仪东西的时候,我刚刚被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
只因我还是没有考入年级前五十名!
上课铃响,历史老师一脸阴沉地走入教室。
把历史书重重地摔在讲台上:“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
大家很给面子的安静了一分钟,接着又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
从讨论蒋老师与数学老师什么时候结婚,到她们婚后什么时候要小孩,会生几个小孩。
我就静静地听着,没有参与。
“哎,你怎么不说话呀?就一点也不好奇蒋老师的恋爱生活吗?”新同桌用手肘捅了捅我的腰。
“啊……”她这突然的举动,吓到了神游天外的我,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一点,“什么?”
“咚!”一根粉笔精准地砸在我的头上。
历史老师犹如恶鬼一般怒吼道:“吴梅!出去!”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历史老师:这是拿我开刀,杀鸡儆猴了?
委屈瞬间漫上心头,紧随而来的是愤怒!
我很不服气!
站起身来,怒视着历史老师:“凭什么!教室里那么多人都在讲话!你凭什么只罚我!”
“哼!哼!”
历史老师冷笑两声,阴森森地开口道:“凭你刚刚说话最大声!让我听出来就是你在讲话!”
话一说完,历史老师走向了我,拎着我的手臂,将我拖出了教室,哪怕我反抗地狂捶他的手,他也没放开我。
“你就站在这吹吹冷风!好好反省反省!”
“历史老师刚被好人出局,吴梅这是撞他枪口上了,成了他泄愤的对象,真倒霉!”
我站在走廊上,吹着冷风,平静地听着靠窗的同学们小小声地议论。
我果然是个不太正常的人,出离愤怒后竟然是平静。
C40班是在初中部,五楼。
望着教学楼下弯弯曲曲的沥青马路,路边像一颗颗蘑菇般矮小的香樟树。
一个疯狂的想法突然涌上心头:若是我从这里跳下去,历史老师是不是会丢了工作?会不会后悔不该迁怒于我?
“呵呵呵……”我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给整笑了,单手捂着脸,神经质般地笑个不停。
若我真跳下去了!
是不是会被人责备:这人心理素质也太差了!不就是被历史老师当众批评了一次,至于吗?
死后也不得安宁!
我自己也觉得挺搞笑的!
最近这段时间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夜深人静时,会有那种被掐住心一样的痛苦!
明明我经历的事情,都不足以让人崩溃!
我既没有像吴超那般真正无人教养,也没有像林昔年那般被狠狠地棍棒教育,更没有像欧阳老师那般倒霉,年纪轻轻就得了癌症……
我连悲惨身世都比不过姜心悦,她父亲残疾又暴躁得像个神经病,母亲拼命逃离父亲,为金钱知三当三。
那些捅在我身上的刀,真的都很浅,只是每一刀都让我见了血。
隐隐作痛着!
没有痛到无法呼吸,却始终如影随形。
我靠着墙壁,蹲下了身子,自己抱住了自己。
不断的自我洗脑:不要难过,这世界还有美好的人愿意关心你,她们给了你很多甜啊!
足够你撑很久很久了……
曾钰老师不厌其烦地教会了我拼音字母,黎老师给我弹了那么久的两只老虎,朱砂送的荷花很漂亮,玉瓶儿给的橘子很甜,肖赢瘦弱的背部也很温暖……
吴芙、端午表哥、肖梅、曾预判、黎雨桐、程珊珮、蒋云韬、宋晴晴、李娟儿、李闯、姜心悦,吴话……
她们散发的光,或多或少,都曾洒落在我身上,温暖过我!
那些坐在楼顶边缘上和翻过大桥栏杆的人,心里是不是也很挣扎:既受尽世间折磨,又贪恋那些许的温暖。
我用力地搓着脸颊,继续自我催眠。
不能自杀!
吴超、林昔年、玉瓶儿、欧阳老师……他们那么努力地想要活,却死了!
我若自我放弃了,真真是在狠狠地嘲讽他们!
是对生命不可饶恕的亵渎!
最重要的是:我不能让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
奶奶那个十八岁死在江里的二儿子,是她永远不能提及的痛!
虽然活着真没意思!
但我不能给还活着的人制造不能触碰的痛苦!
哎,就这样吧!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