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坏了吧,都傻眼了。”奶奶从背后用力地推了我一把,“快去你妈妈那儿,她很想你的。”
我顺势抱着妈妈的大腿。
有些闷闷不乐。
妈妈眼里也没有我,她正乐呵乐呵抱着威仔贴贴贴。
与威仔亲热够了的妈妈,放下威仔,摸了摸我的头,一手一个,牵着我和威仔,走进家中。
妈妈放下大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把大水枪递给威仔:“威仔,这是妈妈买给你的礼物,喜欢吗?”
威仔欢天喜地接过大水枪,笑得牙不见眼,大声说道:“我好喜欢,谢谢妈妈。”
看着威仔拿着礼物在客厅里又蹦又跳,开心的像只吃到松果的小松鼠。
我的心情更加失落了。
“小梅花,这是给你的礼物。”
妈妈手里的礼物是一个蓝白撞色的复读机。
这时的我还从没见过复读机,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直愣愣地望着妈妈。
妈妈点了点复读机上的一个按钮,笑着鼓励我:“你按一下这个按钮。”
我很用力地按下按钮。
复读机里的磁带转了起来,里面传来妈妈温柔的声音。
她说:“小梅花,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早上要记得先刷牙再吃东西哦,不然会长蛀牙的哦,女孩子长了黑黑的牙齿,会不好看哦。刷了牙,就要好好吃早餐,才能够长高高,长胖胖哦。”
磁带间隔了十来秒的空白时间,又继续响起妈妈的声音。
她说:“小梅花,晚上好,今天一天过得开心吗?有没有听奶奶的话?有没有好好吃饭?妈妈今天很想你哦,晚安,乖女儿,做个好梦。”
妈妈拿着我的手指,按了复读键,看着我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小梅花,想妈妈了,你就用复读机听听妈妈的声音吧。”
我直勾勾地盯着妈妈,紧紧地抱住还在循环播放的复读机。
欢喜过后是满满的失望。
妈妈,不会留下来。
*——*
夜半时分。
我被尿意憋醒了。
我平时不起夜的,只是今天妈妈回家,一大家子给妈妈接风洗尘,我贪嘴,多喝了两杯汇源果汁。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我为了这个家,在外面拼死拼活,加班加点的打工赚钱,你竟然还去找你的老相好,是当我死了吗?”
爸妈的房间,传出妈妈尖锐的声音,厚重的门,也关不住她的愤怒。
“哼!”爸爸冷笑一声,“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外出打工是真的为了这个家,还是为了躲我……”
爸爸讽刺的冰冷声音,总是能让愤怒的人冷静下来,妈妈的声音弱了些:“我躲你什么?我都给你生了一儿一女了,我为什么要躲你?”
“呵呵!吴运娣啊,你说得还真是比唱的好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那些花花肠子……”
妈妈又愤怒了,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冤枉,尖锐且委屈:“我有什么花花肠子,我能有什么花花肠子,论花花肠子,谁比得过你这万花丛中过的冬赖子!”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瞧不上我,都和我定下婚约了,你还想着同你老板的儿子私奔……自古以来,聘为妻奔为妾,你以为人家真想娶你?不过是想养个小老婆罢了!”
“私奔?”妈妈很是疑惑不解。
“对!私奔!那小子写了一大堆你们曾经甜甜蜜蜜的废话,信尾还约你私奔,可惜信落到了我的手里,被我截胡了!”
“截胡了?”妈妈不敢置信地尖叫着,“你扣押我的信!你懂不懂什么叫作尊重!”
“……”他们在争吵什么?
听不太懂,尿也憋不住了!
我夹住腿,小碎步快步奔向后院的旱厕。
*——*
01年,农历三月十二,星期四,清明节,阴天。
自从那晚爸妈吵架之后,家里的气氛就很诡异。
两人都冷着张脸,横眉冷对着。
威仔吃饭时,都变得小心翼翼,总是一边扒拉着饭一边偷摸着瞄爸妈的脸色。
我们村移民到现在这个山旮旯里,不过二十多年,爷爷奶奶也都健在,所以,我们清明节扫墓,是要去爬那又陡又高的石头山,祭拜祖宗。
威仔也得去认门子。
我爸指着草比人高的大山坡,疑惑的问道:“老大,那一座坟是爷爷的?”
大伯父手里拿着砍柴刀,回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几年没上来扫墓了,这得问爹,这几年都是爹独自过来给爷爷扫墓修坟添土的。”
爷爷气喘吁吁的站在半山坡上,扫视了一圈坟地,手指头一指,下达命令:“在那一片,去,把那一片的小树灌木丛砍掉。”
大人们砍树除草,小孩子们当然是四处找油茶树摘茶耳朵,运气好的,还能找到茶树包。
肉呼呼的茶树包,质地肥厚。红的像桃子,青的像苹果,白的像馒头。
是我们小孩子都喜欢吃的零嘴,但数量稀少,可遇不可求。
“妹妹!”清亮含笑的声音,从我头顶上的油茶树上传来。
抬头一看,油茶树上坐着一个男孩子,稚气的脸上有着人畜无害地笑容,一看就是一个被父母十分宠爱的纯良孩子。
“……”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男孩晃了晃手里乳白色的茶树包,嬉笑着问道:“妹妹,要吃茶树包吗?”
他手中的这枚拳头大小的茶树包,已经自然脱了皮,是最好吃最甜的那种。
我一双小手往前一伸,静静地望着他,示意他丢给我。
“哈哈……”男孩笑了一声,猴子一般,飞快地爬下了树,“妹妹一点都没变呢,还是这般坦率。”
“……”我们很熟吗?
嗯!熟!肯定熟!他都如此大方地把茶树包放我手心里了,不熟也得烤熟!
咬一口,汁水充足,爽脆清甜,美得让人冒泡泡。
“有这么好吃吗?都美得你眯上了眼睛。”
咽下甘甜的汁水,一睁眼,就看到这人正在舔嘴唇,像只贪吃的小馋猫,蠢蠢欲动却又克制着。
伸手把咬过一口的茶树包递到他嘴边。
“妹妹,你这是给我咬一口吗?”
男孩那双乌黑的瞳仁里闪着耀眼的绚丽光彩,晶莹透亮,似乎装下了整个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