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数里的火龙终于靠近院墙了。
二三百步外,跳动的火光下,一个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显露在刘牢之等人眼中。
这些人手里拿着锸、锄、长把镰、木齿的耙等。
就从这些人手里拿着的,肩上扛着的器物就能确定这都是流民,不是军队的溃兵或是匪盗。
不过这伙子流民好像并不急于攻打院墙和大门,很安静地原地等待什么。
看起来和以前的流民不一样,刘牢之想了想,不会是西边流民大营来的吧。
刘牢之松了口气,如果是西边流民大营的人就好办了。
他是松了口气,其他人可不行啊,流民乞活讨食都见过,也参与过,只不过这乌泱泱的上万人,看着很吓人。
此时内院里几乎动员了所有能动员的人,庄丁,庄户,佃户,不少壮年的女子也手持兵器被驱赶上了院墙。
不光是正门这里流民大量聚集,刘牢之沿着院墙往北面和南面也走了一段距离。
被围了,整个金果庄园的院墙外都是流民!
刘裕的流民大营,除了已经出发去阳羡的五个营,剩下的除了老人和孩子,将近五万人都在这了。
刁家二公子刁畅夜里喝的酩酊大醉,这会人事不省,怎么叫都叫不起来,
三公子刁弘还在抚军司马任上,没在京口,如今能主事的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四公子刁骋。
刁骋在数十名家丁的护卫下登上正门的门楼,看着数不清的火海下无数张面孔,这个孩子双股战栗,嘴哆嗦的说不出话了。
大管家刁福满头是汗,他清楚这几万流民来干什么了,要粮食!
两个在庄园的公子是指望不上的,看来今天是要出点血了!
庄园里养的五百多私兵说实话欺负欺负老百姓和农户们还凑合,遇上这几万人围城,也一个个都如鹌鹑一般。
二管家诸葛侃给大管家推荐了个人,刘牢之。
二管家说刘牢之为人仗义,沉稳有谋略,在庄丁里很有威望,弓马武艺也超群,这会趁着流民还没有攻城不如把刘牢之叫来问问。
此时刘牢之正紧张地注视着外面的流民,他发现流民们中间好像有穿着铠甲的,混在人群中。
大管家派人来叫他,刘牢之已经猜出什么事了。
到了门楼,诸葛侃和问他可有退敌之策?
刘牢之不客气地对大管家和诸葛侃说“尊下是要保命还是保财?”
“保命怎讲?保财又如何?”大管家焦急地问。
“保命嘛简单,这是流民,不过是饿肚子来讨口饭吃,只要给些粮食,自然撤围了。”
“要是保财,不舍得粮食,那就只能坚守不出,派人去京口求救兵,不过,以小人的判断,恐怕等不到救兵来,庄子就失陷了。”
“庄子失陷,不仅仅是钱粮尽失,你我和主人的性命皆失。”
刘牢之说完,诸葛侃默不作声,大管家颤抖着手指着外面说道。
“院墙这么高!又有兵丁把守,流民不过是一群农夫而已,真能冲进来吗?”
“尊下您看,那流民中有不少穿着铠甲拿着兵器的,你往远看,看到没,那是骑兵!”
大管家顺着刘牢之的手指看过去,的确看到了铠甲的反光和兵器尖刃的反光。
“你说有官兵?是兵匪勾结?”大管家脸上的肉抽动着。
“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这恐怕不是一般的流民,一般的流民几百上千聚到一起常见,几万人恐怕只有京口西的流民大营才有。”
“流民大营,你是说刘裕!他和大公子有仇啊!”大管家冷汗唰地又下来了。
“刘牢之!你去和刘裕谈,我刁家可以给他钱粮,只要他不破寨不杀人!”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大管家身后传来。
众人闻声寻去,竟然是刚刚还双股战栗无法行走的刁家四公子刁骋!
大管家示意私兵把小公子送回内院,没想到小公主一瞪眼睛,怒斥道“这是刁家!大哥三哥不在此地,二哥酒醉,我也是公子,难道还不能做你们这些奴仆的主吗!”
刘牢之心里不禁赞叹,这世家公子就是不一样,这么小的年纪即便害怕却能挑起事来!
“四公子,你给个底线,我去试试。”刘牢之躬身施礼。
“大管家,咱们粮库有多少粮食?”四公子问道。
“米有十万斛吧,各色杂粮有一万多斛,另有种子两千斛。”大管家支支吾吾地回道。
“嗯,刘牢之,记住,底线是一万斛粮食,如果对方不同意,再加五千斛!”
有了讨价还价的底线,刘牢之快步走到门楼垛口,高声喝道“刘寄奴刘裕大帅在吗!故人刘道坚刘牢之在此!烦请过来叙旧!”
不多时,流民们分出一条路来,一队骑兵呼啸而来。
当先一人正是刘裕!
看清了门楼上喊话人的面孔,刘裕一抱拳哈哈大笑。
“道坚,我前些日回到京口,到处找你找不到,你怎的躲到这里来了?”
“大哥!你一走多半年,发生很多事情你还记得诸葛侃不?他来这里做管事的,我们一帮兄弟拖家带口就投奔他来了,还行,能吃饱了!”
二管家也从垛子后露出脸来,冲刘裕拱拱手。
“哈哈,你们都在!还真会挑地,好一个快活去处!”
“大哥,你带这么多流民来此是乞食的吗?这可是朝廷命官的封田,你不要脑袋了吗?”寒暄过了,刘牢之率先苛责。
“谁说我们是来乞食的?某现在可是兴汉军副将,有朝廷的正式敕书的,那城西的流民大营也不是某设的,那是兴汉军主帅尊陛下之命设立的,招募流民去长山屯田练兵的!”
刘牢之和诸葛侃对望一眼,不是乞食你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夜游吗?
“兄弟,你要信的过哥哥我,出来,咱俩叙叙旧!”刘裕朝门楼上招手。
略一迟疑,刘牢之拉过一条绳索绑在腰间,另一头拴在柱子上,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跳上垛子,悠悠荡荡地下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