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目的绿袍男,头颅就挂在关卡木门的横栏上。
李德缘写了一份告示,盖了屯卫将军和兴汉军军帅的印,钉在木门立柱上。
告示的内容是说有人拦阻流民去京口,阻碍兴汉军的招募计划,公然挑衅当今陛下的旨意,砍头示众。
把司农监的小吏和临江津都尉的士卒集中起来,训了几句,让他们各自回去带个话,再有敢拦阻流民的,来一个杀一个。
李德缘干脆在这里停了一个时辰,让亲卫们帮着维持秩序,流民们听说这就是招募流民的兴汉军的主帅,心里踏实多了。
找了几户流民问了问情况,他们基本都是建邺旁边丹阳郡的,有的是军户,有的是佃户。
佃户也不容易离开雇田,都是几百人私下串通了才闯出来的。
而军户的情况也是一样,单户几个人就别想跑出来,上百户几百人才能冲破阻拦。
据说有的地方还死了人。
这还只是丹阳郡一地的土地问题,会稽、庐江、淮西等流民聚集的大郡问题更严重。
李德缘这回算是亲身体会土地兼并给百姓带来的伤害了。
也切实体会到了中国人对于土地的执着。
担心还会有人来拦截流民,干脆留下五十个亲卫,让他们守在这里,等大队流民通过后,再去京口汇合。
关卡这里有房子有院,亲卫们都有三天的口粮。
天黑时李德缘一行人才赶到京口,都不用打听,跟着流民走,就到了设在京口西南的流民大营。
这是一大片干涸的滩涂地,冬季枯水期选做临时营地很合适。
纵马越上小沙丘,嚯!放眼望去,夜幕下,篝火星星点点的宛如天上的繁星。
用各种材料搭建的临时营房鳞次栉比,远远望去,人影憧憧。
这怕不下五六万人吧!李德缘立时头大了起来!五六万人一天最少就得消耗五六万斤粮食!
难怪刘裕来信要钱要粮要人!
这么看陈庆之那里也不轻松。
粮食!粮食!粮食!
看着无边无际的流民大营,李德缘真想不出刘裕这些天是怎么维持下来的。
营门大开,一队士兵打着火把奔着沙丘来了。
当先的正是刘裕,他放出的哨探回报说军帅旗子过来了。
刘裕滚鞍下马,过来就抱住李德缘,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大哥辛苦了,怎么样?粮食够不?”李德缘扶住刘裕,借着火光仔细端详。
黑了,瘦了,嘴唇皮都爆起来了,看来刘裕的火没少上。
“还够维持十天左右,可如果再增加人,就维持不了几天了。”
刘裕独自支撑这许多天,见到李德缘,眼角瞬间湿润了。
兄弟俩上马回大营,一路上还能见到摸着黑往大营去的流民。
刘裕不说,李德缘还以为这里有五六万,截止到昨天,已经突破八万了!
先前送来的钱粮早就用完了,最近的粮食是刘裕从江北扬州等地筹措来的。
“京口本地和吴兴、义兴等郡没给调拨粮食吗?十日前调粮的公文应该到了吧?”
“你不说这事还好,说了我就一肚子气!”刘裕气哼哼地把马缰绳丢给亲卫。
“京口这边是一粒粮食也调不出来!刁逵发了话,大小粮行和商行不买给我粮食,衙门去了主事的见不到。”
“刁逵家在京口势力很大吗?”李德缘和刘裕一起走进大帐。
“刁家也就这几年才起来的,他家靠的是孙家和周家。”刘裕和刁逵有仇,自然清楚刁家的背景。
“孙家和周家各领一军,京口南面的义兴郡是这两军的采邑地吧。”李德缘接过汗巾擦了擦脸。
“正是!那刁家因为在京口落了户,祖上前朝时做齐郡太守发的家,南渡时其曾祖是御史中丞,对我朝太祖有拥立之功。”
虞国太祖,李德缘的爷爷的事,他前身的记忆里还是有一些的,取代前朝登基称帝确实是得到了很多世家支持的。
“刁逵祖父做过尚书令,就是从这一代开始,在京口广蓄土地,开设商行。”刘裕递给李德缘一块麦饼。
李德缘咬了一口,味道不怎么样,里面掺了谷糠之类的,嚼起来牙碜。
“刁家在京口这边大概有多少土地?多少商行?”李德缘心里浮起一个“邪恶计划”。
“万亩以上的大农庄不下十余处,千亩的不计其数,京口周边除了这块滩涂地,差不多都被刁家圈了。”
两人吃着麦饼喝着稀米汤,刘裕似乎猜到了什么,默默地啃着饼子。
“刁家四兄弟,我知道刁逵现在是常住建邺,其他三个呢?”
好半晌,李德缘吃完喝完,又冒出一句。
刘裕也吃完了,就着水囊喝了几口水,把水囊递给李德缘。
“不瞒二弟,当年我被刁逵折辱,想着报仇,聚集了几十人,查了许久,那刁逵身边人太多,不好下手。”
“刁逵的父亲刁彝,前年殁了,陛下还给了封墓钱。刁家四兄弟,刁逵承继了他爹北中郎将之职。”
“刁畅,在内卫军右卫军里挂个将军的职,闲差,前几年骑马摔了腿,不常出来,住在金果园。”
“刁弘,遥领的冀州刺史,去年授的抚军司马,没去任上,一直在家。”
“最小的那个叫刁聘,还小呢。”
刘裕自从被刁逵设了局差点害死,这几年一直暗中调查和集聚力量想报仇。
“大哥,我不单单是帮你报仇,你也知流民之苦,可这些世家却富可敌国,奢靡浪费,不如取他们搜刮的民脂民膏,还之于民。”
李德缘不紧不慢地说完,刘裕纵使沉稳,也听的心惊肉跳。
他只想过杀刁逵一人报仇,却没想过闹这么大动静。
“此事要从长计议,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的彻底。”刘裕眼里透出一道凶光。
“大哥,你手下有多少人?”
“我自己宗族的,还有结交的义士,有个三百多人。”
“不够!这些日子,你没从流民里物色些人?”
刘裕看看李德缘,一下子明白了,需要很多人同时动手,连根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