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静室的确很安静,隔音效果很好,刚刚庭院里的丝竹之声和嘈杂的声音,一关上门,都被挡在了门外。
室内分内外两厅,用珠帘隔开。
外间算是大厅,看不出什么材质的木地板,铺着锦垫,还有几张软榻随意地摆放着,条案上干鲜果品显然是刚刚送来的,几架上玉器、漆盒、麈尾、如意等物一看就价值不菲。
里间倒是没什么摆设,素面团垫,长条几上一架素琴,再无他物。
李德缘心说,这就是听曲饮酒的高档会所吧,阳虎这小子看着愣乎乎的,能听懂琴曲?
正想去看看几架上的摆件,门扉一动,香风涌入,人影晃动,笑魇如花。
“阳将军!这几个月躲哪里快活去了!也不说来看看老身,你来摸摸,老身挂念你都瘦了!”
梳着坠马髻,穿着大红宫纱深衣的半老徐娘闯进来,眼神快速绕了一圈,直奔阳虎去了。
别说这时候的女子虽然里三层外三层的深衣裹得还挺严实的,但围裳里伸出的飘带却让人想入非非的。
李德缘就忍不住想去拉一下,看看能不能一拽飘带,整件外衣会不会脱落。
想着深衣里面的春光,李德缘嘴角浮出了一丝微笑。
“二娘,我去夏口了,后来又去了临川郡,这不才随军帅回来。”阳虎给这中年妇人深施一礼。
“去夏口了啊,奴家前个才听武卫军的刘大人讲了,死了好多人的,吓煞奴家了,小冤家你没挂彩吧。”
那妇人拍着胸口说完,上前就要去掀阳虎的外衣,吓得阳虎连连说“没有没有!”,往李德缘身后躲。
妇人笑的浑身抖,像个老母鸡一样来捉阳虎的手,却不料被李德缘一把攥住。
把妇人的纤纤玉手平展开,定睛看了片刻就说“大姐自幼丧父,十五岁有一劫,三十后才嫁人,可惜婚姻不幸福,丈夫不专一。”
说完又把手拳起来,看了看拳头侧面。
“膝下无子,有一女,不过这女儿还很孝顺,能给你养老送终。”
说完轻轻摩挲了下玉手,松开了,微笑着看着那张敷着厚厚白粉的脸。
“啊!”妇人愣了片刻,捂着自己的嘴惊呼了一声。
阳虎也不解地看着李德缘的后脑勺。
刘裕和陈庆之刚刚妇人进来时还不知所措呢,这会也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德缘。
一下午他们俩从惊讶到佩服,又从佩服到五体投地了,那么多听起来就让人激动的构想还没消化完,没想到这个军帅还会算命!
妇人眼神黯淡了一瞬间,像是起了一层薄雾,随即就消失了,媚笑又浮上了嘴角。
“这位公子说笑呢,奴家好像未曾见过,阳将军,快给奴家引荐啊!”
妇人偏过头找寻阳虎,雪白的脖颈从袄领里露出来,李德缘怦然心动。
“这是我家军帅,大皇……帝陛下亲封的屯卫将军!兴汉军主帅!”阳虎差不点说出大皇子来,李德缘背在身后的手杵了阳虎一锤。
“奴家见过屯卫将军!快来人,布菜上酒!奴家陪将军饮几杯。”
妇人一听屯卫将军,知道这是货真价实的四品实职,属于上三品武职,心里乐开了花。
“这两位也是军爷吧。”妇人笑着看看刘裕和陈庆之。
李德缘一一给介绍了,妇人自告家门,是这七彩楼的管事,叫个韩仙儿,小名唤做二娘。
能在寸土寸金的秦淮河畔占地这么大的青楼当老鸨子,后台背景差不了,就冲眼力李德缘就很佩服。
李德缘是早上穿着朝服入宫的,在思贤堂换了常服,出宫时也没换回来,四人俱都是常服,阳虎虽是老相识,可妇人看着三人寻常穿着打扮,一点也没有怠慢,这买卖就做的长久。
李德缘后世也没逛过会所洗浴啥的,他哪懂这里面的奥妙。
他是换了常服,可是头上的远游冠和脚上那双玄舄暴露了身份。
而刘裕和陈庆之那份从容和淡定一看也是见过世面的。
阳虎受惊害羞往李德缘身后躲,另外两人看着笑,你说这四个人关系身份能差了吗!
而且韩仙儿看着三人面生,想起前日武卫军刘镇恶那老色鬼吹嘘说皇帝陛下有个儿子大破楚国龙翔军,还送他十匹好马,说这个皇子进京了要在七彩楼好好招待他。
除了宫里那位太子尚小没见过,衍武帝陛下有几个儿子民间官方都清清楚楚的,按年龄只有那位被废黜的大皇子和眼前这位相近。
十年前那场宫中风波,建邺城里,秦淮河两岸可是传了许久的。
而大破龙翔军和临川郡破山贼的事,秦淮河最近也传的沸沸扬扬的。
阳虎没说出兴汉军三个字之前,韩仙儿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此时已然坐实了眼前这位军帅就是前东阳王,大皇子,韩仙儿更是要施展魅力抱这条大腿了。
听说这位大皇子可尚未婚配,这要是让殿下常来七彩楼,看上哪个清倌人,送去做了侍妾,七彩楼就又多了一个靠山。
这建邺城差不多一多半的豪门家里可都有七彩楼的清倌人。
一人对四人,韩仙儿左右逢源,调笑戏谑的支应的八面玲珑。
李德缘十九岁的身体,可是五十岁的内核,就喜欢这种解风情的半老徐娘,素笑话荤段子信手拈来,直逗的韩仙儿花枝乱颤,不自觉地身体就贴近了。
要不是大门那进进出出上菜的小厮侍女不断,李德缘早就想上下其手了,最起码要看看那飘带是不是一拉外衣就脱落。
正调笑时,门口白影一晃,怯生生地软语飘了过来。
“诸位公子,奴家来晚了,还请恕罪。”
白衣女子盈盈一拜,李德缘抬头望去,但见云鬓半偏,峨眉入黛,双眸如漆,檀口娇红。
好一个素面美女!阳虎这小子好眼力!怪不得出了朱雀门就要过来呢!
“将军,这是馆中琴枝第一的杜十娘,特来抚琴助兴的。”
啥!杜十娘,李德缘嘴里的酒差不点喷出去!错乱了!
那不是后世明代冯梦龙《警世通言》里的人物吗!怎么跑到七彩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