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步走上高台,李德缘环视着人头攒动的俘虏营。
远远近近,或坐或立的俘虏们,不约而同地都往营门这边聚拢。
值哨兴汉军士兵们紧张地组成半圆形,把俘虏们和高台隔开。
阳虎调来了二百弓弩手和三百骑兵,停在寨门外,一旦场面不可控,就冲进去卫护李德缘。
清了清嗓子,喝了那么多酒,又睡了一下午,起来也没喝水,嗓子有些干。
李德缘看到有个岁数不大的俘虏,手里拿着一个装水的竹筒。
蹲下身冲那俘虏招招手说“小兄弟,给我口水喝吧,嗓子干。”
那青年看着李德缘略有些迟疑,他没想到这个虞国的军帅竟然向他讨水喝。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了,愣在那里。
十九郎解下一个值哨士兵腰间的水囊,快步走到高台下,想递给李德缘。
朝十九郎摆了摆手,李德缘依然笑眯眯地望着那个明显手足无措的百越国人。
“小兄弟,你们百越国的酒真好喝,喝多了口渴,还得用你百越国的水来解渴啊。”
哈哈哈,不少俘虏们笑了起来,俘虏营都传遍了,都知道这位虞国军帅,上午喝越人酒,唱越人歌,打越人皇子的屁股,搂越人太后的腰了。
那越人青年也笑了起来,不再拘谨,捧着黑乎乎的竹筒,穿过值哨士兵,来到高台前。
使劲地踮起脚尖,举高了竹筒,李德缘弯下腰接过了竹筒,拔下塞子,一扬脖,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一口气把差不多一竹筒水都喝了,抹抹嘴,把竹筒递给越国青年,站起来,拍拍肚子说“真甜啊,这百越国的酒还得百越的水来解啊!”
嬉笑声远远近近地响起,俘虏们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着。
“大帅居然不嫌弃咱越人的水壶,擦都没擦,就喝了!”
“是啊,你不知道吧,我听值哨士兵说,大帅平时都和士兵们一个锅里吃饭呢。”
“我也听说大帅睡觉都和士兵们挤在一起!”
李德缘听着嗡嗡地议论声,收起了笑容,挺直了身体。
“肃静!”气沉丹田吼了一嗓子!右手用力地在空中挥了一下。
顿时几千人如同时被扼住了喉咙一样,全场鸦雀无声,几千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李德缘。
“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就为了说六个字!人人生而平等!”
“人人生而平等!不管是百越国人还是虞国人!不管是种田的,打猎的,捕鱼的,酿酒做漆器的!”
“不管是皇帝郡王,还是县令里长,不管是士兵商人,还是男人女人!每个人生在这世界,就该是平等的!”
李德缘话音未落,哄地一声,底下人群又炸了窝!
什么!皇帝郡王,和普通老百姓是平等的!这位军帅喝多了吧!
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都在小声地询问身旁人,高台上那位是不是说的所有人平等?
十九郎脸上一会红一会白的,他身后这位“主子”,这位王爷说的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啊!
他心里在打鼓要不要提醒下主人,可强烈的好奇心又让他想听听王爷还会有什么惊人之语。
阳虎站在营门口士兵们的前面,他身后的士兵们也在窃窃私语,他心里也是翻江倒海的。
“对的!你们不用怀疑!我说的就是平等!”李德缘两只手举在半空,用力地挥落。
人群再一次安静下来,几千颗心脏嘭嘭地激烈跳动着。
“每个人来到这世上不存在地位的差别,你!给我水喝的兄弟,你天生就是贱户吗!”
“还有你,对,就是你,这位老哥,你生来就只能穿草鞋粗麻衣吗?”
“你!还有你!你们,生来就不能吃肉脯喝甜酒吗?生来就该住茅棚和地窝子吗?”
“凭什么住在宫殿里就该拿你们当奴隶?凭什么有的人就可以穿绫罗绸缎指手画脚地让你们干活?而他们却朱门酒肉臭!”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世界不该是这样的!你们不起来讨还这个公道,难道让你们的子子孙孙都是贱民吗!”
完了!阳虎的大脑里是一片的空白,李德缘说的这些话他听的有些糊涂,但直觉告诉他,这话绝对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说。
阳虎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高台下,纵身一跃,跳到了车帮上。
“王爷!王爷!别说了!”阳虎压低了嗓门焦急地提醒李德缘。
“百越国弟兄们!你们看,这个人你们都认识吧,他是我的好兄弟,阳虎。”李德缘没回身,依然演说着。
“他的父亲就是个盐丁,如果认了命,那阳虎长大也就是子承父业,当个地位低下的盐丁。”
“他今天能当个将军,是因为我的父亲,虞国的衍武帝陛下的垂青吗?”
众人看看阳虎再看看李德缘,百越国的人并不知道阳虎一家和李德缘家的因缘和合。
虞国人可是基本都知道阳虎是衍武帝养子这件事。
大家都说这是阳虎家祖坟冒青烟了,人家命好。
“人的命不是天注定的!也不是靠其他人改变的,阳虎靠的是衍武帝陛下吗?”
李德缘说完,一伸手,把阳虎拽了上来。
不等阳虎反应过来,一把就把阳虎穿的薄衫扯了下来。
阳虎没穿军中常服,更没配甲,只穿了一件斜襟的散服,松松垮垮地,被李德缘一拉就露出了上半身。
“啊!呀!哇!”人群爆发出阵阵惊呼。
阳虎健硕的胸膛上足足得有十几道伤疤,尺把长的就有三条,像蛇一样趴在胸前。
还有一看就是被箭矢射中后留下的不规则的伤痕,一块一块地,看上去触目惊心。
李德缘又把阳虎板过身来,后背上也是遍布了长短不一的伤疤,最大的一个在右肩胛骨,差不多鸡蛋那么大。
伤疤椭圆形,很明显圆圈里肉皮的颜色和外面的都不一样,边缘的肉突起着。
真的是搏出命换来的将军啊,这的在鬼门关走了多少遭啊!
而阳虎今年才十九岁啊!这一身的伤得有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