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镇恶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没说出任何话,而是微微点了点下颌。
这个义子是刘镇恶拜把子的儿子,那还是河洛之战时,大军撤退时刘镇恶受了伤夜里又迷了路。
回到官道时已经是后半夜了,迷迷糊糊地在马背上晃悠呢,就被几个劫道的流民堵住了。
身上有伤,又困得眼皮子直打架的就没留神,被流民用草耙子从马上拉了下来。
河北、山东、河洛、关中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是流民,大队的官军流民都躲得远远的。
落单的士兵可是流民打劫的首选!士兵身上都有干粮,盔甲武器能卖钱,换一袋子黍子没问题。
太平盛世,草民敢贩卖盔甲武器,那是诛九族的重罪,可天下大乱,胡骑肆虐,民不聊生,贩卖啥没人管了。
这几个流民不是善类,也不是头一回干这事,这次看见个病歪歪地士兵还骑着匹马,眼里早就冒光了!
三下五除二就把刘镇恶从马上拉拽下来,被这么一摔,刘镇恶的瞌睡也被赶走了,习惯性地伸手抽刀,摸了个空!
坏了!刀什么时候掉了?马槊呢?刘镇恶瞌睡糊涂了,他的马槊和环首刀白天已经丢在战场上了。
一看他没摸到武器,几个流民胆肥了,跳过来就把刘镇恶围住了,上手撕扯,拳打脚踢掐脖子。
换平时别说就这几个流民,再多十个都不是刘镇恶的对手。
可上午在和胡骑的战斗中,他的肋下和臂膀受了伤,这会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很快刘镇恶就被打翻在地,几个人就没打算留活口,压身子按腿的搬石头的分工还挺清晰。
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刘镇恶眼看着面目狰狞的流民高高举起一块石头,就要结果他的性命。
却见那汉子身体像被大锤重击了一下似的,举着石头的手臂一下无力了,石头扑地一下砸在汉子的头上,又滚落到地上。
一支还在滴着血的箭头在汉子的胸前直愣愣地伸出来。
一阵急速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第二支箭如流星般飞来,正中按着刘镇恶后背的那汉子脖颈。
箭从左边进去,从右边出来,箭头上还带着白色的筋膜,两个中箭的流民翻倒在地还在挣扎。
另外两个闻听马蹄声响起,见事不好扭头就往路边的草丛里窜去,没等他俩窜进草丛呢,马已经到了。
一个被马侧面撞飞了十余步,眼看着口吐鲜血身体抽搐,是活不了。
另一个虽然躲过飞奔的马儿,却脖后一凉,头皮一紧,脑袋瞬间耷拉到肚子那了。
半拃宽的环首刀刀锋上一丝鲜血都没挂上,那人的脖颈就被砍断了。
来的正是刘茂的亲生父亲刘十七,他和刘镇恶是同族的发小,一起四乡五里的到处惹祸,一起入的部曲,一起调入太祖的武威军。
河洛之战俩人刚回并州娶了老婆,俩人的媳妇巧了也是一个村的一个宗族的。
白天的血战后,刘镇恶掉队后,刘十七领着几个人一路寻回战场找了一圈没找到。
刘镇恶受了伤昏昏沉沉的迷了路,等于绕了一圈才回到大军开拔方向。
刘十七没找到人,大军扎营后他单人独骑又回来寻找,也是合着刘镇恶命不该绝,就要丧命在流民之手时,刘十七及时赶到。
一年后,淮泗会战,刘十七死在了元魏青州军的弯刀下,咽气前把老婆孩子托付给了刘镇恶。
刘十七死的时候他的儿子才三个月大,刘镇恶让自家老婆把兄弟的老婆孩子接到家中供养起来。
给兄弟的儿子起名叫刘茂,收为义子,一直带在身边着意培养。
刘镇恶的几个儿子说实话都有点面,只有老大待在军中久了有点将种,其他几个就是纨绔子弟扶不上墙。
这个义子刘茂却勇武异常,在军中还颇有威望,刘镇恶打算把刘茂培养成副主帅,给自己的大儿子做副手,左武卫军还得在刘家人手里。
此刻刘茂请命,说实话刘镇恶不想下这个令,可他明白军人的威望就是打出来的。
左武卫军这几年没什么恶战,想要在士兵心里种下将领的威势,不真刀真枪的上阵杀敌,那是不行的。
今天刘茂的表现已经超出刘镇恶的标准了,前面那千余人的楚军,就是让这股左武卫残军扬威的最好目标。
只要刘茂能攻破这个楚军军阵,让残破的虞军出了恶气,刘茂就算彻底服众了,这几千虞军以后就是左武卫军的支柱了!
依此考虑,刘镇恶决定让刘茂放手去一搏,打出左武卫的军威来!
起身施礼后,刘茂举起手中的断槊,然后向楚军方向一指,步伐沉稳地走向前方。
要跑侧着身给主帅施的军礼,一瘸一拐地撵上刘茂,肩并肩地走向楚军。
一排排地虞军士兵走过刘镇恶马旁,拳毛騧不时地打着响鼻,甩着长长的马颈,像是和士兵们打招呼。
看着步军一排排地向楚军的长枪走去,游骑们按捺不住了,一个个骑在马上屁股下像着了火!
马儿也急的不肯安静了,咴咴地嘶叫着,原地踏着步。
最后一排步军走出游骑军阵后,刘镇恶一拨马头,拳毛騧顺着步军外侧小跑起来,跑到距离步军五十来步的地方停下。
回身冲自己的游骑将军点了下头,又用马槊点了下寨门方向,游骑将军心领神会也一带马首,向寨门那边小跑起来。
很快整支游骑军阵又隆隆地奔驰起来,沿着寨墙内侧向寨门处压去。
楚军军阵离着寨门的甬道不远,也就五十步的样子,带队的校尉就是特意挑的这个地方结阵。
进可攻退可守,一旦在大寨里遭遇顽强的抵抗,守住狭窄的寨门甬道就可以等到后续增援。
最重要的是把千把人塞进甬道,自己就能利用这些步军和虞军死拼的时候逃出生天。
不过此时校尉的眉头皱了起来,眼前的虞军分兵了!一群散乱的步兵正在小跑着逼近。
而那些骑兵们则沿着寨墙向寨门处压过来。校尉冒汗了,这是两路包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