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郎将刘茂握着陌刀的手微微颤抖着。
他试着想把右手掌伸展,五根手指僵硬着抖动着。
甲叶上的血顺着护膊滴落下来,在脚下汇成一滩。
新鲜的圆木劈开扎成的踏板已经被血渗透。
表面一层已经干涸了,再也渗不进去了。
楚军猛攻了半个时辰,终于退下去了。
被摧毁的云梯歪靠在寨墙上,无数被斩断的飞爪还钉在木头上。
原本齐整的寨墙顶已经残破不堪了。
被投石击碎的圆木露出白茬,被刀斧砍剁的圆木像是遍体鳞伤的勇士还挺立着。
踏板上的残存的虞军士兵都瘫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身旁的尸体还在汩汩地冒着血沫子。
只是短暂的退去而已,楚军前后两批次十五个攻城的步兵营基本都被打残了。
双方谁也没想到这场攻防战打得这么惨烈。
楚军实际上的统帅魔屠王爷最初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营寨。
用来当炮灰的六个营填进去就算拿不下来也能打开个缺口。
随后大军鼓噪而上,推也给他推平了。
可谁想到这寨墙修的堪比城墙!
虞军的拼死血战也让魔屠王爷收起了最初的轻视。
他望着几里外的夏口城,心里盘算再攻击猛烈些。
破了寨墙,此地的虞军一定会向夏口溃逃。
那时我龙翔军突出掩杀,夏口可一战而定!
说白了自己裹挟的这两军都死光又有何妨?
只要自己拿下夏口城,别说两军,夏楚全国的二十余军不都是我的吗?
所以他下令让左右两军不间断地攻击虞军大寨。
而把六千游骑分成六队,交替着绕过虞军西面和北面,监视着大寨的北门和东门。
游骑回报说虞军已经堵死了北门和东门,靠近就有强弓劲驽射来。
而南门外土丘上也有虞军驻守,魔屠王爷听完这些呈报。
很诧异这股虞军打绝户战的安排,这也是他头回遇见这么拼命的打法。
胡人很少打这种不死不休的仗。
他们以骑兵为主,边境上多数都是袭扰劫掠为主。
利则战,不利则仗着马快从容退去。
这几年楚国和元魏间自从新息城之战后鲜有恶战。
他的龙翔军都没了用武之地,他想不明白眼前这支人数处于劣势的虞军为何如此拼命?
想不明白就不想!
一面下令中军替换前军猛攻大寨,一面调整游骑行动。
三千游骑置于虞军大营东门与湖岸间。
另外三千穿插至南门外土丘下,待机而动。
另外往夏口方向多派了几批斥候。
中郎将刘茂喝了两口卫兵递过来的清水。
颤抖僵硬的右手刚刚能活动活动了。
连天的号角声和战鼓声再次响起!
楚军的投石车和床弩又轰隆隆地铺天盖地的投射来石块和箭矢。
刘茂放下手里的竹筒,习惯性地转头看看是哪一营的登城补位?
一转头差不点脸对脸地碰上个人。
“嗨!怎么是你个老秃子!”
看清是谁后刘茂啐骂了一声。
“是老子我!小白脸下去休息吧,这交给我了。”
杀胡营校尉万三笑嘻嘻地拍了拍刘茂的肩膀。
“嘶~”
中郎将咧了咧嘴,手里的竹筒掉在了地上。
沉了下肩头,随即又俯下身去提放在腿旁的陌刀。
“呦!挂彩了?兄弟!下去歇着,老哥替你报仇!”
“滚!除非老子死了,还轮不到你上来!”
刘茂提起陌刀恶狠狠地想踹万三一脚,被万三躲开了。
万三身后抢过几条汉子按住刘茂,连拖带拽的把个中郎将弄到踏板下了。
望着怒骂的刘茂,万三收起了笑容。
一双眼阴狠地盯着寨墙外愈来愈近的楚军方阵和云梯。
一挥手,早就急得跺脚的杀胡营士卒们像被憋了许久的洪水一样,呼啦啦地冲上寨墙。
每个人身上都携带了至少七八样武器,还几乎每个人和每个人都不一样。
估计都是平时用的顺手的。
只有一样是杀胡营都一样的东西,每个人都扛了一捆干柴,提了一个大罐子。
楚军中军这次派出了两个中坚军最强的步兵营,重甲陷阵营。
这本来是为了对付胡骑的,双层甲,铁盾,阔刀,长枪。
重甲步兵一列一列地行进,镶嵌着铜泡钉的战靴踏的地面山响。
而在投石机连续不断地轰击下,关闭的寨门终于破烂不堪了。
被飞爪勾住后,上百人合力一拉轰然倒塌。
楚军一片欢呼,聚拢在西门外的重甲兵还想举盾冲进去呢,才发现寨门后堵的严严实实的。
是装满砂石的厢车!
没办法过去几个人顶着箭矢,给厢车栓上绳索。
碗口粗的麻绳百十号人嘿呦嘿呦地拉直了绳子。
不时有拉着绳子的楚军士兵被箭矢射中一头栽倒。
寨里仅剩不多的床弩和豆弩也朝这个方向倾泻着短矛和箭矢。
沉重的厢车被拉的嘎吱嘎吱怪响,拉车的中垒营的已经倒下大半。
没办法旁边准备登城的重甲陷阵营的跑过来几十个士兵。
拖起绳子,吭哧吭哧的满身甲叶乱晃地使着劲。
终于厢车承受不住车身的重压和来自前方的拉力,轰然散架子了。
木制的车身四分五裂,车上的砂石呼啦啦地垮散下来。
堵得严严实实的寨门洞露出了空隙。
就在楚军士兵冒着箭雨去清理通道时,寨墙上再次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重甲步兵的铁甲叶里是缝制的很厚实的锦软甲。
除非是豆弩和床弩的重型箭支或是短矛,一般的箭矢是穿不透的。
就是虞军常备的铁矛刺上去也很难洞穿。
对付这样的重甲步兵,只有力士营那种斧子或者铁锥才能有用。
杀胡营的小伙子们这会一个个地汗流浃背地用自己制的斧子、铁椎、粗槊把一个个从云梯上下来的楚军往城下掀。
有时候需要两三个人用槊抵住一个重甲铁罐头,另一个跳起来用斧子劈砍。
或者用手弩瞅准盔甲交接处、甲片连接处,弩箭头狠狠地钻进皮肉钉在骨头上。
中箭的身子一软,短槊一用力,又一个铁罐头跌下城墙。
但随着轻甲的先登营等部顺着登城梯和飞爪也爬上来,杀胡营陷入了苦战。
很快寨墙顶就布满了双方的士兵,人挨人人挤人。
斧头、铁锥、长刀、短刀在攒动的人头上方挥舞着,每一次落下都迸起一团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