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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节 金刀(1 / 1)


羽林卫的中郎将悄声对李德缘说,这些刺客面目是西域胡人,武艺却很一般。

通过交手感觉就是胡人的普通兵士,绝非是职业杀手级别的。

而随营医官所说的刀剑上的毒,可不产在西域,是江淮和南方之地才有的植物提取物。

李德缘现在体内正在慢慢升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兴奋。

他有些控制不住这种感觉,有种坐卧不安的激动。

还夹杂着那么点思维混乱的茫然,想找人说说话,念头一起来立刻被理智遏制住了。

此刻,不要急着去找寻答案!

这答案也许要很久,也许要走很多路,还要经历很多事情才能一一浮出水面。

李德缘站在草堂大门外,巳时一到,羽林卫营准时开拔。

兵士们早盼着下山这一天了!

十年,少年熬出了浓密的胡须,壮年熬出了两鬓的霜白。

他们列好队,一排排地向李德缘施礼后,缓缓下山去了。

用槊矛捆上绳索做的简易担架抬着受伤的兵士。

军营中一切沉重物品都不携带,只带随身物品和兵器粮草。

飞羽十人按骑慢行开路,各火长、队正在校尉指挥下带队依次出发。

郎将和随营参军录事等在队伍的中间,穿过玉林寺下到山脚下,才吹响号角。

山下号角声隐隐传送上来,李德缘站在阙山堂前,抬眼看了下当空的日头。

午时将近,按照羽林卫的行军速度计算,今夜应到乌伤县县城。

午饭是由寺中的僧人送来的,阳虎他们也睡足了觉从军营那边来到阙山堂。

李德缘和他们一起围坐在草堂外室,喝着菜汤吃着豆粥。

阳虎随身还有干糗,掰开递给王一块。

用菜汤泡了吃,李德缘竟然吃的津津有味的,这玩意和馕饼差不多。

李德缘是诚心诚意的抛却了身份和大家围坐在一起的。

阳虎却不敢乱了群臣之分,眼前这个没戴冠散着发穿着寻常细布衣的青年,再怎么说也是鱼袋里装着麟符的皇室之胄。

其他四位也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个个的看似散坐,其实都是挺直了腰板的跽坐,不敢太放肆。

李德缘似乎视而不见众人的恭敬,一边吃着一边询问他们鄱阳湖前线的军中事务。

听到紧要处还要仔细的刨根问底的多问几句。

十年未见,阳虎和李德缘一下子还亲近不起来。

一个伴君十年如虎随行,一个身处禁地幽闭空寂。

两个人都没了年少时的那份无邪和快乐,面上的笑都是世故的笑。

一问一答之间,尊卑立显。

只是李德缘内心从来没有拿眼前这个少年玩伴当成下人去看待。

阳虎毕恭毕敬的回答着李德缘的询问,发现他对战争很感兴趣。

对于前线的部署和两军交阵问的非常仔细。

听到衍武帝用南北两线牵制,中路重兵固守的部署来等待最后的决战时,还沉吟了一会,用手指蘸着菜汤在地板上比划着两军态势。

用完午饭,阳虎遵照谕令,收拾停当下山去了。

李德缘只是微微点了下头,挥了挥手,算是向儿时的玩伴告别。

阳虎翻身上马,一骑当先,胯下青骢一声长鸣,奋扬而驰。

马蹄声踢踢踏踏地在山谷间回荡,转瞬而逝。

李德缘推开内室的门,十九郎蜷着身子睡的正香。

他轻轻带上门,走出院子。

山下庄头领着庄客和佃户们来掩埋尸体。

李德缘立在院门前,看着忙碌的人群和毫无生机的尸首,心头拂过一丝丝莫名的哀伤。

院角处的柴房里,堆放的稻草和枝柴深处,稻草悉瑟地颤动了起来。

一双眼睛慢慢地睁开,黑色头巾包裹下的脸慢慢地从柴堆里探出来。

唯一还活着的刺客躲进这柴房后,用稻草和柴棵子把自己遮挡起来后,就昏死过去了。

这间低矮的不起眼的茅草屋搜查的兵士进来过,用戟矛捅了几下柴草没发现异常后就没人理会这里了。

侥幸逃脱搜查的黑衣人,此刻动作缓慢的把身体挪到板墙边,透过墙上的缝隙,向外观瞧。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看不见,夜里这里可是人挨人剑挨剑的,这才几个时辰的工夫,一点搏杀过的痕迹都看不到了。

活下来的这名刺客,不是她足够幸运,而是几名黑衣人拼死护着她,她才有足够的时间避到院角阴暗处,然后躲进柴房里的。

晕死过去后她不知道,还有一名重伤的黑衣人为了遮盖她可能留下的血迹,爬行了几步死在柴房门前,用自己的血遮掩了她的血。

所幸她伤在皮肉,昏睡了几个时辰,精神虽然有些萎靡,好在身体尚无大碍。

她一边看着外面,一边微微活动了下身体。

感觉手脚软麻,这应该是失血后的气血两亏,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突然,她身子猛地一震,肌肉一下子绷紧了,摊开的双手一下子攥成了拳头。

双腿蜷起来,想半蹲站起来,可惜腿上没劲,就那么蜷缩着。

脸上也瞬间白惨惨的,像走夜路的看到了鬼魅一般。

是李德缘不忍心再看那些血液凝固了的尸体,叹着气转回来。

人还没走出含玉山,就有这么多人为了自己丢掉了性命。

鲜活跳动的生命,从黑暗到光明的一夜间,全部变成了僵硬冰冷的尸体,这场景使人忧伤。

李德缘慢慢地踱着步,仰着头眯着眼。

正午的阳光照在脸上,这份温暖能驱离心中的阴冷。

他不知道,离他十丈开外的柴房里,却有人不想让他享受这份暖阳,正拼着力气一步一步地向柴房门那移动。

一把匕首,确切地说是一把刀身短的不能再短的刀子。

不是铁的也不是铜的,是纯黄金打造的,是富贵人家拿来赏玩的礼器。

不是宫廷赏赐的,所以不用供奉着,就当玩物给了宠爱的孩子。

这把小刀就是黑衣人的父亲赏给她的。此刻她要用这唯一还在她身边的“利器”去刺杀那个恬静的青年男子。

李德缘微闭着眼睛,初秋温暖的阳光,穿过薄薄的眼皮,一片橘红色的光芒,让他觉得很舒适。

他从小就喜欢这么闭着眼望着太阳,这种温暖的感觉总能使人愉悦起来。

微风从山间缓缓地拂过草木,带来温润的清香。

啾啾的秋虫和林间的鸟儿此起彼伏的鸣唱着。

即使闭着眼,李德缘也能分辨出是什么花香是什么鸟儿的叫声。

十年来,他的这具身体太熟悉这里的一切了。

然而一阵细碎的声响似乎从离他很近的地方传了过来。

李德缘睁开眼,院角的柴房门正慢慢地拉开了。

一只纤细的手,苍白的手,在阳光下异常的醒目。

还没等李德缘做出反应呢,那只手无力的从门板上滑垂了下去。

“嘭”地一声,柴房那薄薄的竹皮编制的门扇倒塌了下来,尘烟中,一个黑衣人滚落到了地上。

李德缘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后退了两步。

习惯性的伸手去拔剑,摸了两把没摸到。

才想起来是空着手出来的,剑还在内室里。

他想喊人来,但定睛观瞧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衣人后,他张了张的嘴唇,又合上了。

环视了一圈,确认再无异常后,李德缘的目光一下子停留在了委地的长发上。

盈盈的黑发在阳光下漆亮夺目,散开在白色细沙和碎石铺就的院地上,仿佛是一汪清水中,滴入的浓墨一般。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世的李德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头发。

黑衣人一动不动,紧闭着双眼,看上去牙关紧咬着。

面色苍白,一只手摊开,一只手却攥成了拳头,双腿蜷缩着,胸口微微的起伏着。

看到胸口,李德缘心里慌乱了一下,想把目光挪开。

但那里衣服的破绽处,露出了血色,王一下子猜到,这个黑人衣伤的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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