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大娘子姓崔。
崔家可是文昌伯爵府。
文昌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四品礼部侍郎,足以说明夏文远为人和才干。
崔大娘穿着玫红大袖衫,身量轻盈,保养极好。
看到温然那一刻,立马叫人上了好些点心蜜饯,就连瓜果也上了好几碟子。
她笑道:“你在京中还习惯?”
“回大娘子,还习惯。”
“哎呀,我家老爷与你父亲那是十几年的好友了,你就叫我伯母吧。”崔大娘子笑得极亲切。
可她只字不提温然是否遇到什么不便和困难。
只说京都风土趣事,就连温境余氏也不多问一句。
哪里真的有半点待客之道。
温然拿出一封信,“家父给夏伯父的信,我特来带给伯父。
同时温然有一事请教,‘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这句话到底对不对?
礼部掌天下礼仪,天子近臣是否应为表率?
孙淼家朴二娘冤死,朴家上下却无处申冤,他们可有公道?”
不等宁氏说什么,温然就说告辞了。
崔氏看着自己身边的妈妈,不解问:“我做错什么了?”
叫夏文远就是伯父,叫自己就是崔大娘子?
坐上马车,翠屏说道:“崔大娘子根本就是怕咱们来求她办事的,瓜果蜜饯那些东西非等您去了才叫人摆出来,这不就是做给咱们看的吗。姑娘,她会转告夏大人您说的话吗?”
“她会的。”温然喝了一口茶,“文昌伯府出来的女儿不至于那般小气。”
果然,第二天朝会上夏文远提出状告孙淼的几起案子,皇帝让刑部严加审查,绝不能因为孙淼死了,就不了了之。
丁项办事能力很强。
只用了一天,案子就查明了。
孙家要赔付安信商行五千两银子。
赔付周固牛泉各二百两。
赔付朴家五百两银子。
荀氏得知后虽气愤,但也知道用钱了事再好不过。
好在没有因为朴二娘的事,让她或者让孙天友对簿公堂。
荀氏对丁项很是感激。
这恐怕是孙淼最后的一点点作用了。
荀氏在灵堂上又大哭起来。
以后谁还能给孙家面子啊。
这个结果安信商行能接受,牛泉还关在牢里,不得不接受;周固拿到银子自然也接受了。
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朴大郎。
他想要的,可不是银子。
他想要那恶毒妇人赔命,要那纨绔公子哥儿赔罪。
奈何一介布衣,抵不过官官相护。
蓝戈好生安慰了一番,朴大郎心知不能抗衡,为了一家老小的命,只得接受。
他们买回原来城里的房屋,把孩子送去学堂。
温然还给他施针看脚,朴大郎甚是感激。
“你这腿跛了之后没有好好休养,加上你后面过度用力,现在只能恢复八九分。不过你平常走慢点,也看不出来。”温然说道。
能恢复八九分就已经很好了。
二十好几的汉子眼含泪水地道谢,“多谢温医师了,我原以为我这腿根本没救了。”
“不用谢,十两诊金。”
朴大郎愣住,如今他拿一百两都能拿。
治这个腿却只要十两?
“医师不用可怜我,孙家赔了钱,我能给。”
“温医师没有可怜你,她就是这样收诊金的。”蓝戈出声道,“放心吧,恶人自有恶人磨,你拿着钱好好养家过日子就行。”
朴大郎怔了片刻才点头。
民斗不过官,他现在就是舍了命,恐怕也伤不了孙家人分毫。
朴大郎走了蓝戈在温然对面坐下,拿起炉子上水壶,在小茶壶里满上水,再给温然茶杯里续上水。
云霜和翠屏悄声退出去。
蓝戈:“孙家灵堂若是出了鬼魅之事,荀氏可能就真的扛不住了。”
温然:“会暴露你。”
蓝戈一愣,“我?”
“你身上的西域奇毒可不是寻常人家能中的。暂时收敛吧。丁项很敏锐,再有动作,恐怕会招来他的怀疑。”
蓝戈了然笑笑,“他不是一直都怀疑么,我会让他查不出一丝踪迹来。”
他相信,就算他不解释温然也会懂的。
两人似有默契,对于蓝戈的身份,不再一语。
慢慢说起如何行动的细节。
*
到了孙淼棺椁下葬的那日,之前与孙家交好的人家都有路祭,族中男丁个个身穿孝服,孙天友捧着灵位,其他兄弟举灵幡撒纸钱,场面尊贵体面。
城里的百姓也都看在眼里,说起来便是康寿堂与孙淼的关系。
原来大家都不知道,康寿堂被封那日,有衙役漏了嘴,大家都知道了。
康寿堂就是个黑心医馆。
对于孙淼的死,老百姓隐隐觉得死得好呢。
众人都津津乐道的时候,哪成想孙家人出城门抬的是棺椁,回来的时候就抬着担架,上面还躺了孙天友。
又是一桩趣事。
荀氏在家那是哭天抢地,生怕自己儿子有个万一。
这事儿在第二天成了全城的笑料。
还没等这茬过去,就传出荀氏孙淼下葬当晚被孙淼鬼魂惊吓昏厥。
“听说整个人都抽搐,发出呓语,不知道说什么。”
“我可听说是朴二娘的鬼魂。”
“哎,一尸两命啊,朴二娘可怜啊。”
段衡急匆匆跑进济世堂,找到伙计就要见温然。
阿川见过段衡,还记得他分的十两银子,便带他去了后堂。
“荀大娘子如今昏昏沉沉,不停发起高热,睡下后必定惊醒,嘴里不停呓语,整个人吃不下喝不下,灌了药下去,也不行。还请温医师施以援手。”
翠屏和云霜都看着温然。
段衡也是。
不过他们内心的想法是截然不同的。
温然摇头,“我不去。”
段衡不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我去吊唁连饭都不给我吃,我干嘛要去救她?救谁的命,也不去救她的。我不想当佛,我也不是善人,段医师请回吧。”
“而且,孙家的人都不着急,段医师就别着急了。”
段衡对温然的事多少有些听说,叹了口气就走了。
结果段衡走了一盏茶不到,孙家人就上门了。
孙天友还穿着一身孝服,形容狼狈脸色暗淡。
不管不顾地就在济世堂院子里的嗷嗷哭:
“温医师,救命啊!”
“求温医师大发善心救救我母亲!”
“我愿意出一千两银子,只求温医师大人大量不与家母计较,救她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