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温然和云霜就被刺耳的鸡鸣声叫醒了。
温然没想到自己到书院能睡这样沉,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恍然。
早起固然好,可她现在走不得,也有些无聊。
云霜说到处走走,温然没反对,就当是熟悉熟悉书院。
前院是学子读书的地方,西厢房是学子的住处,东厢房原是夫子的住处,但学院的四个夫子山下都有宅子,东厢房一直空着。
后堂便是温境和余氏的住处,后堂再往后走,是一大块院子。
鸡叫声就是这后院传出来的。
左边有鸡舍,里面公鸡雄赳赳的,母鸡也肥溜溜的,公鸡正站在石头上伸长脖子叫唤。
右边是搭了牛棚,有一头黑白花纹的奶牛,有一个妈妈正在挤牛奶,这……真够鲜的。
中间砌了一小水池,里面的鲤鱼游得可自在。
再往里走还圈了一块地专门给鹅,白大鹅长得很壮实,长长的脖子到处转,看到温然忽然就不动了,悄悄打量这个陌生人。
嘎嘎嘎——
大鹅朝温然跑过来,奈何被围栏挡住。
看得温然发笑。
云霜也跟着笑。
两人好像许久没有这样轻松笑过。
鸡鸭鹅在乡下不少见,但是那会儿她们和它们没有什么区别,总是有人在后面吆喝驱赶她们。
难怪二伯父说,二伯母喜欢养小动物,是为了他们好。
“然姐儿这么早就起了?是不是鸡叫声吵到你了?”余氏从鸡舍那里出来,篮子里还有许多鸡蛋。
与昨天不同的是,她穿着粗布衣衫,头上包了一块色深蓝色的布,和乡下那些农妇没什么差别,只是脸上没有什么皱纹,皮肤也白皙透亮。
“这个鸡蛋营养好又美味,等会儿我让厨房给你蒸鸡蛋羹,还有那个牛乳,你也喝,对你身子有好处。”
温然笑笑,“多谢二伯母。二伯父呢?”
温境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睡懒觉的。
“你二伯父去后山爬山了,老习惯了。”
“嗯,二伯父这样也挺好,对身体好。”
余氏和她慢慢回后堂,一路上说起温境的趣事,温然也忍不住发笑,原来那看起来迂腐酸臭的老书生一点都不迂腐。
连抢亲他都做得出。
用过饭后温境下山去借书了。
他知道温然居然誊抄了之前的医书,便承诺今日再去借几本来。
温境是张府熟客,很快就被仆人带去书房见客。
“见过夫子,学生今日又来借书了。”
“借医书?”张霖笑问道。
张霖是当代大儒,当今天子为太子时,张霖是太子太师,后任吏部尚书,年纪大了便辞官了。
“是。我那侄女在医术方面悟性极高,之前那几本都看懂了,故特来求夫子再借我几本。”
张霖是爱书之人,专门建了两层书阁来放书。
张霖哈哈一笑,让身边的管家去取来。
“那孩子依你看,如何?”张霖放下手里的书,问道。
“很好,基础功非常扎实,读书不急不躁,才思开阔举一反三,头脑聪明敏捷不死板,实属难得啊。”温境脸上浮现得意之色。
不过片刻后又叹道:“就是身子……”
张霖摸了摸胡须,“没事,你家现在不是来了个神医么?想来她也许能治。”
说道神医温境笑着摇摇头,“然姐儿确实医术精湛,但……希望吧。”
张霖笑道:“温境,凡是往好处想,他如今有这样的见识,心境只怕更为广阔,你是他夫子,不可悲观啊。”
温境站起身,“夫子教训的是。”
张霖挥手让他坐下,语气沉重,“邓阔要来了。”
“又来?”
“是啊,他们来得越频繁说明他们越心急,所以一切小心为上。”
温境凝重道:“是。”
温然的到来很快传到了前面书院。
“夫子,就让五姑娘出来见一见,给我们说说这字怎么写的?”
“是啊夫子,我们可听说您把五姑娘过继到您名下了,您就让五姑娘出来教教我们吧,这书法我们都想学!”
“听说五姑娘还会看病,夫子,是真的吗?”
温境的嘴就没合拢过,他这个侄女儿啊,真是优秀,被一堆少年人追捧,说出去谁人敢信?
可这就是事实。
一个女子,用书法,赢得了这些自命清高的学子们的称赞和钦佩。
“她还没及笄呢,臭小子,少想写有的没的,她这张字你们能临摹七八分都够你们学几个月了。”
他从书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是她写的‘天公地道’四个字。
徐林峰看得激动,立马冲上前,“夫子,挂起来吧,就挂学堂里,我天天看,天天学。”
温境正有此意,“行,那你来办吧。”
那纸交到徐林峰手中,徐林峰兴奋地手抖,视若珍宝,嘴里念叨着要用最好的卷轴挂起来。
蓝戈的眼睛就没离开那副字。
那墨迹还很新鲜,想来是夫子专门去找她写的。
想到这里,蓝戈弯了弯嘴角。
不过这嘴角刚扬上去就放了下去。
门外有一只乱跑的鸡。
“夫子,你家后院的鸡跑出来了!”
温境也头一遭遇到这情况。
不过学生们已经自发去捉鸡了。
好容易逮到了,发现鸡脖子下流出血,那个学生吓得松了手,还好蓝戈机敏,把鸡抓到自己手里。
“夫子,我送去厨房吧。”蓝戈道。
温境点点头。
徐林峰看着直皱眉,君子远庖厨,见其生而不忍见其死。
这鸡明明逃过一劫还要抓去厨房,真是……非君子!
徐林峰看着手里的字,唇边笑意放大。
厨房,后堂……温然!
徐林峰咬咬牙,蓝戈就是个小人。
早知道就该自己去送那只鸡,错失良机啊!
“大哥,你怎么了,怎么一副后悔的样子?你要是不想裱这幅字,我去吧。”徐正斌说道。
徐林峰立马说道:“不用,我去。”
徐正斌笑笑,他知道温然是那平姑娘后,心里也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所不耻。
父亲坚决不同意他和温然的婚事,他高兴后又觉得空落落的。
现在再看到这豪气冲天的字,忽明白自己不过是庸人自扰。
这位平姑娘压根就不会把这些放心上。
可看自己大哥这样子,明明是对那姑娘上心了。
*
书院的后堂蓝戈来过几次,是夫子让他来拿东西的。
但厨房还是第一次来。
刚进门就被院子里那辆轮椅吸引,她神情专注,手里抓着一只鸡,袖口和裙子都沾了鸡血,但她的眼眸却淡定。
他悄悄走过去,不想打扰她。
她一针一线地在……在缝鸡脖子!
那鸡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昏死,一动不动,她的手很稳,每一针都又快又准。
她背着日光,低着头,眉弯细长,眼眸清澈深邃,鼻梁直挺,嘴唇不点而红,下颌连接细长的脖颈,越显清冷优雅。
“剪刀。”她说道。
她伸出的手修长纤细指节分明,食指指尖侧面还有薄茧,是握笔出来的,手上还有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