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氏压住自己嘴角,微微皱眉问道:“五姐儿,何出此言?”
“知道病症是一回事,治愈病症是另一回事。比如天花、肺痨,当今世上无人能治。祖母的病,耽搁太久了,没得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句‘没得治’,老太太听到后怒喝道:“你休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祖母,若是……”温然想了想,“半年前你把我接回来,还有得治,现在,晚了。”
“你就是危言耸听,你这个孽障,见不得我好是不是,气死你祖父,还想气死我不成!”老太太倏地站了起来,“早知道今儿就不跟叫你来,还给你做什么衣裳!你不配做我温家的子孙,更不配踩在我温家的门第去徐家参加宴会。”
温然轻轻呵了一声,“每套成衣尺寸都不同,分明已经定下每个人的衣裳,你以为捧着衣服出来让大家挑就是公平?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你还在为这虚假和睦掩耳盗铃?”
温瑶低下了头,她和温珊身量其实差不太多,但是温珊肩膀更宽,那套蓝湖色的自己明显穿不上。
老太太的偏心其实大家都知道,偏偏还要做出一副公平的样子来。
温妙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懵懂看着屋里的大人。
“你以为我想做你温家的子孙?你照过镜子吗?没有镜子,撒泡尿也行。不过你脸大,一泡肯定不够,那就两泡。”
世代书香门第,哪里听过这种市井话。
老太太气得手指直哆嗦,“你,你,你……”
后面的话还没说,就‘哎哟’一声倒下。
屋里立时就人仰马翻似的忙起来,宋姨娘在一旁悄悄竖了一个大拇指。
掐人中、喂茶都不管用。
“五姐儿,五姐儿,你救救老太太呀,这里只有你懂医,快来看看。”庄氏在老太太近前大喊,声音极淡定,丝毫不慌乱。
嗯,该有的大娘子气派。
“缓缓就好。”温然淡淡说道。
温瑶已经慢慢走到温然身边,“五妹妹,你还是少说两句吧,毕竟你还要在家生活呢。”
女儿家,在家靠父,出嫁靠夫,顶撞长辈那是大不孝,在家的日子就惨了,有的人家打死的都有。
温然淡淡道:“我若是个男儿,脱族也要离开这乌烟瘴气的家。”
本来已经睁眼的老太太听到这话,又呜呼一下晕死过去。
温然瞟到云霜手腕上的疤,心上轻快了许多。
若不是老太太送她去乡下,云霜怎么会被那恶妇烫出这道疤。
总算是为云霜手腕上伤口出了口恶气。
庄氏道:“我在这里照顾就好了,衡姐儿,带着妹妹们出去。”
刘妈妈看着温然想说什么,庄氏叫她,“刘妈妈,去把窗户打开通通风,母亲现在气不顺呢。”
“想什么呢,还不快去,你想老太太出事吗?”宋姨娘在一旁说道。
刘妈妈看了眼闭紧眼的老太太,还是去开窗户了。
庄氏看了看宋姨娘,宋姨娘回了一个温婉的笑。
很懂事。
她很喜欢。
后宅的姨娘各个都这样,就好了。
老太太醒来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庄氏忽想起,温蘅从温然那里回来说过,这容易动怒的人,最好不要常生气,对肝不好,若是常生气,与长寿无益。
“三弟和三弟妹把他们的嫡长女放温家,是为了养病,我那时候觉得乡下安静是对她好,没想到养成了这样的性子,说来是儿媳的错啊,她才十四岁,身子又单薄,我如何忍心罚她。母亲,你就宽宏大量原谅她吧,我定好好管教,等三弟三弟妹回来也有个交代。”
当年要把温然送去乡下是老太太主张的,现在庄氏把这件事扛在自己身上,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
“管教子女需严厉,你这样才是害了她!”
“是,儿媳谨记。至于那病……儿媳觉得还是修书一封给三弟,让他推荐一位京都的医师来诊治,可好?”
【半年前你把我接回来,还有得治,现在,晚了。】
晚了。
老太太脑子里回响着‘晚了’二字,怒火再次翻涌,止不住眼晕。
刘妈妈及时道:“大娘子现在还是莫要说这个了。”
庄氏问道:“母亲,那我就修书一封吧。”
老太太揉着太阳穴,无力道:“去吧。”
庄氏这才离开。
她慢慢呼出一口气,如果京都的医师也说这病治不了,那以后老太太岂不是惶恐度日?
若那医师说能治,那也不关她的事,反正说不能治的又不是她。
这天真好啊。
“大娘子,临州的人回来了。”庄氏身边的大丫鬟跑过来说道。
“怎么说?”
“大多数还是平常小病,最要紧的是,五姑娘救的那个司兵家公子,原是被妾室放五步蛇咬的,无人能救,五姑娘救活了!”
“五步蛇,你确定是五步蛇?”
“千真万确,我刚才也问了好几遍呢,真的是五步蛇!那位小公子现在活蹦乱跳的呢!”
庄氏喜上心头。
五步蛇都能治,那说明真有绝技在身。
之前温然就说过,衡姐儿的病她会治。
一想到温蘅,庄氏立马折返,往那个无名小院去了。
只要治好了,衡姐儿嫁到徐家也不会因为子嗣问题被婆家为难,更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被妾室骑在头上。
“五姐儿,老太太那边我已经说服了,你就放心吧。”庄氏看她没反应,自己呵呵两声,“衡姐儿的病……五姐儿,你看怎么治呀?”
要钱她可以给,要温家的地位,她也可以给。只要能给的,她都给!
“云霜,取药方。”
不一会儿云霜就拿了一张药方,上面的簪花小楷确实好,不过比她衡姐儿差多了。
上面的药材与之前医师开的差不多。
“这药方……”
“这药方就是寻常治女子妇病的,之前的医师也没有开错,先吃上两月,大姐姐身子调理到气血通畅,我再施针理经顺气,三五次后,再吃一个月的巩固稳定的药,就可痊愈了。”
庄氏大喜。
“五姐儿,你可真是福星!大伯母记你这个情了,以后有我在,老太太必不会难为你。”
要的就是这句。
温然回笑,“那就多谢大伯母了。”
温蘅得了消息也高兴了许久,晚上庄氏拉着温蘅看账本。
“这是你舅舅以前悄悄给我的铺子,你且看看有什么问题没。”
翻开账本,上面记着一笔一笔进账,只是有的字太小不太看得清,只得凑近了看。
庄氏看着来气,“什么都省,连蜡烛也省,这能省几个钱!”
“母亲,祖母就是这样,今儿给四妹妹的衣裳都快赶过我去了!”
庄氏哼哼,“那个小贱人且容她也高兴两天。杨妈妈,多点几根蜡烛来,衡姐儿的眼睛可经不起这油灯熏。”
多加了蜡烛,果然明亮许多。
“秋月堂那边如何了?”
“晚上老太太让人煮了两碗安神汤呢。”
“用不上安神汤才是好呢。”庄氏话锋一转,“明儿去了徐家,衡姐儿你可得好好表现。现在温然肯治,你便大胆地去讨林大娘子的喜欢。”
“我知道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