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文人的表率啊，这...这...
邹望的心中此刻无比的纠结，他现在明白了太子的做法，就是先敲山震虎，而后打算拉拢自己呀，当然了这种拉拢很是生硬。
相当于直接交给对方一个把柄啊。
听了那就是同党，日后啊，万一这些话透露出去，第一个死掉的就是自己。
但是如果说了，那么自己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便会更近一步，远比其他二人要近。
这是一场投资，虽说风险很大。
但是...
回报不也是很诱人吗？
邹望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他本就是商人，多年的商场宛如在刀尖上跳舞，如今能做出如此大的家业来，这胆气和见识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便也当即下了决心了，“殿下——”
邹望老老实实地在地毯上磕了个头，虽说没有说话，但是这实际的行为已经暗示了一切。
朱载壡自然也清楚这一点，脸上再次浮现出笑意。喜怒无常的帝王特征在朱载壡身上已经慢慢有所体现。
“铁打的孔府，流水的皇帝。”
这看起来轻飘飘的几个字从朱载壡口中冒出，落在那邹望耳中，却好似巨鼓在敲响一般。
那一瞬间，他想起来年关时，鞭炮炸响的场景。
好家伙，好家伙，邹望此刻在内心当中直呼好家伙，深感自己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他听到了什么？流水的皇帝，这要人老命了呀。
估计这话，整个天下也就面前这个太子和他身后的老子敢说了。
“怎么，孤说错了？？”
朱载壡自然也看到了那邹望的反应，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来，“没有吧，这自从北宋以来，孔氏家族被封衍圣公之后，这延续到我朝，已经三朝了啊。”
千年岁月之下，这孔府宛如墙头草一般，随风摇曳，从不倒下，但是王朝却已经轰然倒下好几个啊。
当然了，这最后一段话，朱载壡是埋在心中的，这番话是不可能付诸于口的。
“小人惶恐，惶恐——”邹望此刻低垂着头，口中不断地喃喃自语着。
“惶恐？？惶恐什么？这是实情，我大明立朝开宗以来，就没有什么以口实定罪的做法！”
朱载壡脸上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这自从高皇帝在洪武十年下诏，在阙里故宅以东重建孔府时啊，整个孔府就已经开始往腐败的深渊滑落了。”
“让孤想想啊——”
朱载壡在后世曾看过阙里志，对于孔府的规制还是有些了解的，只是需要回忆起来而已。
“弘治十六年又扩建了一次，诶，好像没过多少年吧，这前衙后宅，三路九进院落，孤也没有拜访过呀，不过单是那前衙，便有着头门，二门，仪门，更是分正厅，后厅，退厅，退厅之后才是家宅呀。”
“这占地之广啊，差不多要一百三十多亩了啊！”
朱载壡啧啧称赞道，要知道，后世那恭王府的面积也不过六万多平，它孔府一百多亩，那就是七万多平，比这恭王府还要大上一圈啊。
而朱载壡所说的亩，其实是明亩，是不同于后世的亩的。
“呵呵——孤在《尉缭子》中读到，正所谓天子宅千亩，诸侯宅百亩。”
朱载壡继续说道，“而如今这孔府啊，也已经堪比诸侯了呀，而且，邹望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件趣事，听说那严阁老也曾经在孔府门前吃了闭门羹呀，在那板凳上坐了许久啊。”
“哈哈哈，当真不愧是位比诸侯啊。”
“当然了，这孔子后代有如此尊贵的地位，七梁冠、玉革带、象牙笏板，孤这点并不反对。”
朱载壡自然不会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这要是说出来了，那就等同于否定了之前自己祖先的行为，这是打脸，这一点，朱载壡不会去做的，他要绕开这一步。
“这孔府啊，不单单住的地方堪比诸侯，就连饮食上也好似钟鸣鼎食之家，这一点，孤啊，就觉得有些过了啊。”
“孤听闻啊，那孔府的厨房堪比宫中啊，内厨房、外厨房、小厨房，瞧瞧。这分的多少细致啊，我听闻这一个厨房当中算上帮工的就有上百人？？”
朱载壡不由得想起了前朝宋的蔡京，这厮也豪奢至极，连葱花都需要专门雇工来干，实在离谱。
再想想自己，自己身为一国太子，现在每天上午的膳食不过是一碗小麦粥，还连续喝了半个多月了，就连鸡汤自己也不舍得喝了，但是那孔府呢？？
“就连这用度也是堪比宫中啊。这孔府，每年采购年货的时候，听说单单是猪肉就要三万一千五百三十八斤？？香油九千九百八十多斤？？”
朱载壡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不满着什么，“那孔府当中一年的衣料布匹，就要费掉银子三万六千四百七十二两。”
“真的是——”
朱载壡说到这，摇了摇头，有些惊诧于贫富之间的差距。
这衣料确实是奢侈品。
举几个例子，先说那比较低级的，也就是葛布，下等的，也就是普通的，那每尺可能就要个五分银子。
但是上等的葛布，一匹要三两银子，这还是葛布而已。
若是大绒，一匹的价值在一百两银子上下，当然了每匹也有着十丈左右的长度。
而山东的茧绸，大致与那大绒等同价格。
若是加了染料的，像是双红毡单，那这一条就要二两银子啊。
但是这些还是中等的奢侈品，那上等的奢侈品，像是山西的潞绸，就比那山东的茧绸贵了一两倍。
“像是今年的三月份。”
朱载壡的声音继续响起，像是一直在吐槽一般，“那当代的衍圣公，过生日，大宴了十八天，鱼翅、海参宴席摆了四百六十八桌，荒唐，实在是荒唐啊，这耗费银两，竟然有四万余两。”
四万两什么概念？整个宫内光禄寺的银子一年也就是十万两。
他这一次生日宴会，差不多干掉了小半年的光禄寺收入啊。
此刻，那跪在地上的邹望，就这样静静地听着，他现在后背上的冷汗已经不再流了，但是对于未来的趋势他有些感叹了。
现在的邹望算是看出来，这太子是想要商人来对抗文人！
那孔府是什么，那是天下文人之首啊，不过，邹望实在想不出，为何要如此这样做，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孔府的排场和贪墨吗？？
这个问题，邹望不知道，而朱载壡也不会告诉他的。
“孤还听说，这孔府最重祭祀，每一年有大小祭祀多达五十多次，若是像四大丁、四仲丁这等大祭祀，所参与的人数除了官员之外，更有礼生，乐舞，四氏学生等上千人。”
“这一年当中的祭品所用的数量十分惊人，单单盐，据孤所知便需要用掉四十引盐。”
这大明实行的是盐引制度，每引在二百五十斤，也就是说那孔府单单在祭祀过程当中，就要用掉一万斤的盐，更不要提那些鸡鸭鹅之类的啦。
自己在后世的时候，也曾经听闻过，听说在建国之后，成立了委员会专门用来查点孔府的财物，单单那玉器啊，就装了几十箱啊！！
“唉——”
朱载壡轻摇了下头，“这拿今年来说吧，听说这次清明祭孔，就花了四千九十八两七钱四分，千户农家的收入啊，千户啊。”
朱载壡的语气当中显得有些悲伤，“邹望啊，你可知，这孔府哪里来的这么多钱银呢？？这林林总总算下来，单单这孔府，一年所用的开销不下十万啊。”
“啊，殿下——”
邹望可没有想到这太子会突然问向自己，他沉吟片刻之后，便支支吾吾地说了句，“殿下，这孔府千年以来，所积累的田地怕是不小的数目啊。”
“呵呵——田地，果然，这邹望还是愿意向孤说真话的。”
“小人不敢欺瞒殿下。”
“但是不说透啊，邹望。”
朱载壡补了一句，让邹望的后背再次渗出冷汗，“那孔府啊，算上祭田，学田，私田，差不多在一百二十多万亩。”
“哪怕按着中下田来算，这一亩一年也差不多二钱，这地租岁入就是不小的数目啊。”
朱载壡说到这，眼中带着些许狂热，这笔钱，自己必须在日后要拿到！！
自己可不愿意养着一帮子墙头草！！
“对了啊，邹望，孤听闻你的家业也很大啊。”
突然间，朱载壡的话锋一转，转向了邹望身上，这话一出口，直接让邹望额间的汗水一直滴落。
“让孤想想啊，你这田地不是主业吧，但好像也有着差不多三十万亩吧？？”
朱载壡此刻的语气当中带着玩味，他现在发现自己越来越享受这个过程了，“四十多处别墅，三千多僮仆？？”
“那家中的米谷数汇储至百万??就连那会计簿也编号至六百，整整六百本？？!”
“听说啊，在你们无锡，有句谚语专门讲你啊，当然了，是坊间传言吗，孤也就跟你说一说，好像叫席费千钱而不为丰,长夜流酒而不知醉？？对吗？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