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大块条石铺就而成的神道,一路上山。
在经过半柱香的工夫,朱载壡等人来到了这孝陵当中的第一道大门。
之前那下马坊只是提醒来客已经逼近了这孝陵的边沿了。
而眼下这道大门才是真正的陵园入口。
这座大门修建的跟城楼门一般高大,朱载壡粗眼一看,这单单面阔就有差不多十丈左右。
当然了,可能会更多。
整个大门也是建造在条石造须弥座之上,两侧则是连接着一丈多高的红墙,墙上上覆琉璃瓦。
据朱载壡所知,这墙可不止眼前这么一点,而是延绵不断,将整个孝陵给包裹了起来,几十里是有的。
再将这视线放在大门上方,上方是一座城楼,乃是单檐歇山顶,倒也是华丽异常。
在那城楼之上挂着一个匾额。
朱载壡微微眯起眼,看向了那匾额。
“大金门——”
三个字从朱载壡的嘴中缓缓说出。
“殿下,这大金门,乃是太祖高皇帝外郭城正门所在。”
一旁的梅涛原本都没有什么机会开口说话的,如今见到朱载壡终于开口了,当即也就跟着接了他的话,“虽说是洪武年间修建的,但是文皇帝也特意拨款修葺。”
“嗯——”
朱载壡闻言只是微微点头,算是回应,而后也不对梅涛说些什么,便直接拔腿就走。
所谓文皇帝其实就是朱棣!
这大金门有三个劵门,中间的自然是不能走的,当然了身为监国的朱载壡,在理论上来讲也可以走。
但是朱载壡可不会因为这一点而引起文臣集团的注意,于是乎他便直接进了左边的劵门。
这大金门不愧是孝陵的第一道大门,朱载壡走了起码七八步了,才出了洞门口。
等到出了这大金门,走了一小段石板路之后,便要经过一座高高架起的木桥。
那木桥之下并没有水沟,而是一条横穿的神道,那是连接东陵用的。
等到出了这木桥之后,再沿着这轴线继续北行,便能看到一座黄瓦红柱的亭子。
若是朱载壡没有猜错的话,那正是神功圣德碑亭。
这孝陵的碑亭并不是明太祖自己所建,乃是他的儿子,文皇帝朱棣所建的。
文皇帝此举的行为,自然是有其深意的。
这一点朱载壡自然也能想到的。
这历代以来,似乎为先皇立碑建亭已经成为了一种标榜正统的工具,当然了也是孝德治理天下的一种具象化体现。
这朱棣刚刚从自己的侄子手中抢过皇位了,对于孝道是一个极大的冲击,所以他必须要用其他举动来弥补这一点!
其中就包括为自己的父亲陵墓修建碑亭一事。
呵呵,这朱棣,实在是个不择手段的主,连自己的老父亲都敢利用。
想着这一点,朱载壡走进了那亭子内,仰头看向那亭内硕大无比的石碑。
那石碑的碑额处浮雕有九条云龙,作各状之态。
石碑之下则是一只巨大的石龟。
朱载壡伸手亲自抚摸着汉白玉雕刻而成的石碑,那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碑文,都是歌颂那明太祖的功绩。
而这碑文其实是朱元璋亲自所写的,他一开始是想要将碑文内容交给大学士危素,但是又深恐儒臣粉饰之文,从而那整个碑文不值得被子孙后世戒。
朱载壡一边想着,一边仔细看着这碑文。
其中亲颁大诰这几个字吸引了朱载壡的注意力。
“大诰啊——”
随着这几个字出口,朱载壡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朱元璋的出发点是很好的,依托于法律行事,百姓们就能少受一点苦。
但是这天下之事,图之固贵于有其法,而尤在于得人,得其人难而非得其法难啊!!
谁能想到,不,应该是朱元璋怎么能想到自己的王朝居然会衰败到如此地步,衰败得会是如此之快。
直至今日,这两京一十三省的时局已然崩坏到了一定程度啊。
这要是被朱元璋看到,还不得要从墓里爬出来??
朱载壡想到这,神情莫名地摇了摇头,而后将这目光定格在了那碑额的洞孔当中。
这洞可是大有用途啊。
这古代作碑有三种用途,其中这陵墓当中的碑,往往是用来下棺也。
而宫中之碑或是柱子则是用来辨识日景的。
庙中的碑,则是用来丽牲也。
等到朱载壡从那神功圣德碑亭出来之后,辨识一条在阳光底下散着光辉的河流,所谓曲水流波正是贴切地形容啊。
这便是孝陵当中的御河,当然了也被叫做那霹雳沟。
河上照例有着一座御河桥。
朱载壡等人从哪桥上过去之后,便正式来到了神道之上。
那神道两侧摆满了石刻。
不过,朱载壡触目所及之处,可以很明显的发现这石刻有着两种不同的形态。
最先的是石兽,一共六种,每种各一对,可能是雄雌各一对吧。
朱载壡漫步在这神道之上,将目光来回扫视着两侧的石刻。
这些个石兽浑然一体,都是由一整块汉白玉雕刻而成的,那气势宏然,彰显着初明时期那鼎盛国力。
随着神道继续向北延伸,出现了第二种石刻。
那是武将文臣以及望柱,也是继承于前朝的体制,正所谓列以石人石兽,以备山陵之制。
等到这出了神道石刻之后,便是那棂星门。
黄绿琉璃覆盖其中,整体的样式很像是之前外郭城的大金门。
但是朱载壡没有将目光放在这门长得怎么样上。
而是低着头看向了几十个身着青衣,腰挂乌木牌的....内宦。
朱载壡一看到这些人,心中便已经知晓了这些人的身份了。
这些人必然就是神宫监了。
这孝陵建立起来之后,主要有两个衙门负责管理完善这个孝陵。
其中一个是之前的孝陵卫,而剩下一个就是那神宫监。
所谓神宫二字,乃是神灵妥安之所,故取名为神宫。
这看护孝陵可谓是极为神圣的事情,正所谓工作之要,孰有重于此。
但是其实吧,这神宫监反而是地位最为低下的一个内府衙门了。
自从洪武年间开始,那掌印太监就是由那文书房无力者升之,无力者三字已经包含了太多的信息量了。
而发展到现在,这神宫监已经如同那南京锦衣卫一般了,都是安置政治失意之辈之所了。
不过呢,能到这神宫监里的,大都是能够安享晚年的内宦大佬了,这些人可以被称得上一声太监了!!
就像眼前跪着的那位一样。
朱载壡想到这,视线下移,看向了跪在最前面的一名老者。
“老奴——”
一道宛如公鸭子被扼住脖子的声音响起,让朱载壡的眉头猛然一皱,果然,作为男人还是天生会有所厌恶这种声音啊。
“张安恭迎殿下!!!”
那声音还在响起,从一个面白无须的老者口中说出。
“嗯——”
朱载壡点了点头,看来这张安应该就是这神宫监的掌印太监了。
这几个月下来,朱载壡一直在打压内宦的势力,不单单包括那次鲍安势力的清洗,也包括了那次宴请有功将士。
通过两次大规模,有系统,有组织的清洗,整个南直隶地区的内宦势力,几乎是被连根拔起了。
但是有没有残留的??
自然是有的!!
留下一些部门,乃至各监的大部分小火者,都是为了平衡宫内的势力。
朱载壡可不会去搞什么极端。
这宫内平衡才是王道。
自己要打压内宦去扶持女官,这是基于现目前女官势力微弱的情况,但是朱载壡不可能将这内宦一杆子打死的。
制约才能有平衡,平衡之后才需要制裁者,那就是皇权彰显的时候了!
另外还有就是有特殊职能的,朱载壡也不会去动它。
眼前这神宫监就是后者的典型代表!
“这祭祀可曾准备好了呀,孤今日前来是特意要祭拜下太祖的。”
没有错,朱载壡这次是要顺带着祭拜这孝陵的。
因为在眼下的社会当中,最有性价比的统治方法便是树立一整套的人伦纲常,通过道德也约束整个基层社会,让其的惯性不至于脱离王朝的掌控。
正所谓治人之道,莫急于礼。礼有五经,莫重于祭,朱载壡来到这孝陵,若是不去祭拜一下自己的先祖,不单单是文人上说不过去,就连整个天下人也会为之心寒的。
“回殿下的话——”
那张安的公鸭嗓子继续响起,“今日早上老奴接到来信之后,便已经备好了,还请殿下放宽心!”
“嗯,孤说过的,就按小祭办好了!”
朱载壡轻点了下头,并没有多少表示。
笑话,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那这神宫监的意义何在??
这神宫监备好祭祀用品确实不难。
因为这孝陵每一年就要进行八次祭祀,其中五小祭三大祭。
所谓的大祭,是需要用牛、羊、猪三牲的,也就是太牢之礼。
还需要用帛以及祝文。
但是小祭就不需要了,只需要进行三献大礼即,也就是将酒杯三次举过头顶,并且洒酒在地面上。
这三次洒酒仪式,要进行三次,分别是献礼、亚献礼、终献礼。
“殿下可需要乐舞生??”
“不用了,简单酒果奠献即可!”
朱载壡很是坚决地回绝了这个提议。
所谓乐舞生,确实也在祭祀当中出现,他们主要是来自于神乐观,当然了也有部分是军户出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