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朱载壡不知道答案,可能在之后的人生历程他会找到答案吧,但是很显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答案。
朱载壡的脸色有几分沉重,他看了看两侧的那一个个瓷罐,身子停顿了许久,不过这第一步迟迟没有迈出去。
良久之后,朱载壡意味莫名地轻叹了一口气后,这才迈开腿踏入了塔内。
“呜——”
就在朱载壡迈开腿的同时,硕大法螺被两个在塔外的和尚所吹响,这是仪式的开始。
本来还要敲钟的,但是佛寺当中的那些个铜钟,还有铜佛全部都被收缴上去了,这大报恩寺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整个法会只能用些法螺来代替了。
悠长哀呜的声音响起,进一步加深了整个场内的肃穆。
两侧的亲从侍卫一个个将身子绷得笔直,双眼的视线更是紧跟着朱载壡的移动而移动。
朱载壡也在前行过程当中,将目光放在了他们身上,又或者说是他们那黑得发亮的盔甲。
这些亲从侍卫此刻已经将身上的明甲换掉了。
要知道这辎重营,可是已经从神枢营大营当中整体出动了,为的就是保证大阅时期甲胄武器的更换,一辆辆骡车都是跟在后面的。
因此替换盔甲还算方便。
他们现在身上都是穿着暗甲,又或者说是罩甲。
神枢营的将士们,因为是太子直属的部队,这武备上自然是要往好的安排。
至于这军费上的开支自然是不需要太过操心的,前段时间,两波大抄家得来的银子绰绰有余。
这些将士们每人人手一副明甲以及暗甲。
之前大阅用明甲,那是为了壮军容,但是其实很不实用,尤其在南方。
南方湿气太重,雨雾一起,会让甲片生锈,南方的回南天可不是说着玩的。
虽说这亲从侍卫的甲胄都是不计成本,用的是上好的钢片,一些地方甚至还上了生漆,但是还是要好好保养的。
更不要说其他普通士卒的明甲了,那都是铁叶,还是一片片穿起来的。
一动之后,便容易掉漆,掉了漆之后,那再被南方的湿气一激,一片数个眼那都是常事。
而再次擦拭又是件麻烦事,不单单要一片片用生桐油擦过去,还需要再重新穿结回去,这种修缮的成本,多来几次之后,甚至远高于铸造成本。
所以除了特殊时期,士卒们都是身穿暗甲。
神枢营的暗甲都是缉甲。
这缉甲又被称为棉纸甲,不过往往是由两层盔甲所组成的。
一层是纸甲,另一层则是牛皮甲,一般来说,为了舒适度的问题,都会内穿纸甲,外套牛皮甲。
这已经有后世复合甲的雏形了,果然,古人的智慧从来是不可以小觑的。
在临阵选锋攻坚的时候,将官士卒这两层都需要穿,朱载壡称其为作战服。
而平日里穿的,包括行军时期,操练时期所穿的只是最里面的一层,又被朱载壡称之为作训服。
这一称呼,已经开始有蔓延开来的趋势了。
毕竟上行下效,自古以来就有。
此刻,这些亲从侍卫们,就换上了缉甲,不过因为要担任保护太子的职责,所以他们穿了两层。
其外层是皮甲。
这些精锐之士所穿的皮甲,其用工也是极耗人力物力的。
先是用的淮安产的生牛皮,这些牛皮都要切片,为了方便之后叠压成鱼鳞状。
切片之后,还需要用那严州处州产的生桐油涂上,风干之后,再用火烤,烤出一定温度的时候,就将铁屑直接用锤子敲入。
每一片牛皮都要敲入铁屑,而且还不止一次,这一工序需要重复数十次之久,直到最后整个牛皮片相碰之间能发出清脆声响为止!
最后再将这些堪比铁片的牛皮片叠成鱼鳞状,并且穿结成身甲,从而进一步增强其抗击力。
这样的皮甲才算得上真正完成了,单此一件,这普通的刀砍剑刺肯定撼动不了,甚至铅子都不能穿透。
当然了,这要是站太近了,直接怼着你胸口击发火铳,那这皮甲也是受不了的。
毕竟哪怕是火绳枪,这近距离一击发都能打烂厚木板,这皮甲虽说是软硬材料混合在一块的复合甲,但是也是扛不住的,所以一层甲胄不够就套两层,两层不够,再外披棉披。
这样打制出来的皮甲,这重量上自然是比不上一般皮甲那般轻便的,毕竟里面加了铁屑的。
差不多一件身甲就重十斤。
有明一朝的十斤,换算成后世,差不多已经是逼近十四斤了,这可比一般的皮甲要重上不少了。
同时又因为其繁琐的工序,整个神枢营并没有全部都装备上去。
只有两个步军营,游骑营,还有亲从侍卫装备上了,其他的,像是军辅营,辎重营,轻车营,重车营都还没有普及开来。
那些人的皮甲还是很普通的熟皮甲。
亲从侍卫在那皮甲之内,还穿着一层纸甲,不,应该叫绢甲。
这绢甲是作为内衬的,主要用来防箭,也用以缓冲钝器的伤害。
一般的士卒都是用纸甲,像是神枢营的两个步军营,都是用昌化绵纸以及松江布疋为原材料。
被压实成一寸的纸在最中间,而后内外各裹上一层厚厚的布,四周穿几个眼,这些眼用纸绳盘结加以固定。
但是亲从侍卫不一样,作为太子的亲卫,其用材自然是奢侈一些的。
他们的绢甲外用潞州绢段,内用苏州蚕绵,不单单重量减轻了不少,这穿起来也更加舒服。
更要紧的是不像纸甲那般臃肿了,轻便之后的它能够赋予这些个亲从侍卫更好的灵活性,这才是朱载壡花费大力气为其配置绢甲的原因。
甚至于整个绢甲被裁剪之后,如肘部的口袋状裁剪,都让整个绢甲变得更加灵活自如,其形制更像是同时期欧洲武装衣一般。
与此同时,在北方的大明,九边上的边军们,也有着跟着相类似的衬甲,名叫长胖袄。
这玩意全是棉花塞实了进去,很像后世棉大衣,实在不适合南方酷暑天气。
所以绢甲,或是纸甲才是最佳的选择。
这绢甲加上特殊制成的皮甲,其防护能力已经跟板条铁甲不相上下了,当然了还是比不上那浑铁甲。
但是朱载壡并不太在意这一点。
盔甲是给与人更高的容错率,从而能够让人有反击的机会,但是如果过于臃肿了,反而适得其反,而且这亲从侍卫最要紧的工作就是为了保护自己。
怎么保护?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所以灵活性很要紧!
朱载壡一边脑中思索着,一边缓缓走向石碑。
不多时,他便已经来到了这石碑前。
洁白无瑕的石碑,粗略一看,根本看不出是用五块大石块组建在一块的,就好似一个整体一般。
这石碑乍看之下跟皇陵的石碑有些像,但是两者名称完全不一样,在名称上,这塔内的石碑只能被称为祭碑,而不能称为圣德碑。
所谓祖有功而宗有德,往往在祖陵前,是要修神功圣德碑,在宗陵前要修圣德神功碑。
在这石碑的上部,也就是碑首部分,
其碑首的上部透雕一圆孔,这是碑穿。
而后在其居中四个楷书大字,分两行排列。
大字的左右两侧各有一攀沿而上的行龙。
其实这碑身上很少写楷书的,所谓魏碑晋石,哪怕是唐宋的石碑,也往往是以八分隶书所写。
“亲制祝文——”
朱载壡仰着头,望向那高处的四个大字,轻读了出来,单单这几个字便已经说明了这碑的用途了。
所谓祝文,其实就是祭文了,按理说这祭文应该在碑身上显示出来,但是随着视线的下移,整个碑身一片空白,并没有什么文字刻在上面。
这主要还是因为工期的问题,等到朱载壡将祝文念完之后,再进行镌刻上去。
“开始吧——”
朱载壡伸手抚摸着那洁白光滑的碑身,良久之后才缓缓说出这几个字。
这声音说得并不响,但是得益于整个塔身的特殊结构,这声音还是足以让守在外面的人听到。
“是的,殿下——”
在塔外应声的有两人,一个是高拱,另一个是正觉禅师。
此刻正觉禅师已经明白过来之前太子那段话的意思了,这是在敲打自己啊。
看来自己还必须要多努力努力,让太子更加看重自己。
于是乎,正觉禅师一个挥袖间,数百名和尚开始齐宣佛号,行动了起来。
那些个和尚们,一个个就在琉璃塔的四周盘腿坐下,围成了一个圈,紧接着梵唱声响起,他们这是要为逝者超度了。
这个举动,朱载壡是不喜欢看到的,但是没办法,此刻民间对于生死超度问题还是更相信佛道两教。
而那道门今日又没有过来,只能是让佛门暂时出出风头了。
而另一边高拱也没有闲着,则是带着些礼部的官员,下去急忙准备了起来。
而在塔内的朱载壡,一边听着外面的梵唱声,一边又朝着四周看了看。
整个琉璃塔并不像自己之前想的那样是个空架子,而是用着各层地板,窗户,乃至木制楼梯组成的。
抬头看去,更是有个极为华丽的琉璃藻井,呈现螺旋纹的花纹,一眼看去,竟有几分特有的吸引力。
与此同时,在那四处的斗拱,栏杆处,竟都是雕刻着佛像。
看到这一幕的朱载壡,眉头顿时一扬,轻啧了一声,不行,这烈士当中怎么能有佛像,必须都要整个铲掉。
就在朱载壡思索之际,南京礼部右侍郎来到塔门前,怀中抱着一只…公鸡,朝着朱载壡的方向行了拜礼,“殿下,下臣恳请殿下恩准入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