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八日清晨。
伴着南京城内各处钟楼,以及城门楼上的钟声敲响,筹备了半个月的的大阅缓缓拉开了序幕。
南京城内各处,都开始出现了拥挤的人群,他们的目的地都是出奇地统一,那就是正阳门外。
天还未亮,就连正阳门两侧的护城河上都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舟,那些个小舟是如此的密集,几乎遮掩掉了所有的水面。
要知道,这正阳门外的护城河,那不是一般的宽,远超宫城外的五十米宽的护城河,但是就是这样宽敞的水域,此刻也被南京人所挤满了。
这些个百姓们,一个个翘首以盼,伸长了脖子想要看到前方的景象。
而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就是大阅当中的第一场重头戏,献俘大典即将在正阳门外开幕了。
“呜——呜——”
悠长而沉闷的号角声在正阳门上响起。
整个正阳门瞬间从原本的沉寂活了过来。
先是一队队身穿甲胄的神枢营士卒,开始从洞开的正阳门门洞中奔出。
“踏踏踏——”
那一阵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像是敲鼓击锣一般响在围观的百姓们心中。
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背上背着鸟铳,腰间挂着腰刀,手中拿着长枪,一个个相对着,开始站立在正阳门的城门楼下,以及御道的两侧。
他们这批人将负责朱载壡的内圈护卫,以及充当仪仗。
本来啊,这仪仗队应该是由府军前卫,或是锦衣卫来充当。
但是很显然,锦衣卫被徐渭一顿整顿之后,留下的更多是谍报人员,那些个吃空饷的,以及大部分仪仗队的人都被撤掉了编制。
唯一没有撤掉的,就是象房了。
就连那些个工匠,隶属于锦衣卫的匠役都被统一整合到了内外兵仗局当中。
所以,现如今的南京锦衣卫可谓是精兵简政的典型范例了,值得南方各衙门学习。
而府军前卫这些南京留守的十七卫,都被转为留都屯守卫,变成了屯田的民兵了,自然也不能充当仪仗队的任务。
所以这一任务就落到了神枢营当中。
作为朱载壡一手创立的部队,朱载壡对于这一部队也是抱有极高的信任值。
至于外围,则是由新成立的留都警巡院负责,他们负责维持在场的秩序。
与此同时,隶属于宫内女官系统当中的教坊司,以及神乐司,也派出了队伍,在仪仗队的南侧空地上,陈设起大乐,北向而立。
礼部以及鸿胪寺等专职负责典仪的衙门,也派出了官员,四位官员,站在正阳门劵门洞外,东西相向而立,他们是赞礼官。
站在赞礼官边上的,还有两个女官,都是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女,她们将充当承制官以及宣制官,她们二人的站位都是面西而立。
紧跟其后的,是南京城内大大小小的文武百官,他们一个个身着公服,头戴乌纱帽,脚踩朝靴,腰系各式腰带。
他们在这时也从门洞中,迈着四方步走了出来。
这帮子人,在天没亮的时候,就已经在正阳门内等着了,一个个等得饥肠辘辘,甚至就连身子都不能轻易移动,直到这时候才能活动身子,走出洞门。
他们将要按文东武西排班,侍立在正阳门楼前。
“铛——铛铛——”
伴着锣声响起,正阳门城楼上,也就是紫光阁的外廊处,有着一队女官,粗看之下,不少十人,她们簇拥着一把交椅,来到这外廊的最中央。
这交椅为红漆描金云龙纹交椅。
整体为花梨木胎髹红漆,不过整个红色显得有些沉暗。
因为朱载壡还是太子,虽说有着皇太子的监国特权,但是在礼仪上,朱载壡还是不想要去违背,所以不能是朱红色,这让整个漆色稍显得黯淡。
靠背处的正面上浮雕着苍龙教子图,背面则是浮雕着五岳真形图。
交椅的座面则是以上好蚕丝外加葛布编结而成,倒是很适合南方的天气,又比大理石要来得舒服。
两侧的扶手,并不圆滑,而是便雕成了螭首样式,用的是苏州本地的圆雕技术,这螭首怒目圆睁,须发卷曲,倒也显得很是形象。
只不过,这有明以来,龙眼总是缺了几分灵动,而是十分突兀,显得呆板。
与这交椅移动一并进行的,还有城门楼下的举动。
有两个女官,一左一右监督着八个小火者,合力抬起一个花梨大案。
等到那八个小火者十分吃力地将那大案放在地面之上,这大案的基本规制才被众人所看清。
这大案是个由花梨制成的独板面大架几案,整个案面简洁利落,只是用着如意云纹稍作修饰。
看上去更显得质地温润,有着极大的油性,由细密纹路组成的皮壳莹润如玉。
整个案桌高过四尺,按着后世的标准,那就是堪堪超过一米了,看起来,更显的气势雄伟。
这大案其实就是供案,之后要摆放露布用的。
而露布就是捷报檄文的俗称,此刻案上还没有露布,这露布是要有专员待会专门进献的。
跟着那大案身后的,还有着一位宣展官,以及两位展示官。
他们都是由兵部官员抽出专员临时担任。
与此同时,那被俘虏的佛郎机人们,以及那些个走私的海商头目,整整数百热闹,都被应天府的皂班衙役围着,统一押送到正阳门边上的空地上,面北而立。
跟着这些俘虏还有南京刑部抽调的献俘官。
朝暾刚至,金色的光辉如同柄柄利剑一般从空中刺向大地,天地之间,不复原本的淡蓝色,天光充斥在了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一刻,钟声再次被敲响。
“咚——咚——”
那沉闷有力的钟声,仿佛极具穿透力一般,直直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中。
这一次钟声连绵不断,一道接着一道,一直在响着。
而这钟声就像是信号一般,原本站立着的赞礼官也开始摆脱木偶人的身份。
开始引导文武百官进行冲洗排队站立,并且开始引导进献露布。
钟声还在敲着,等到响完一百零八声之后,天地之间猛然间静了下来,整个正阳门陷入了一种有些异样的寂静。
但是很快,寂静声被打破,两声鞭子破空之声响起,朱载壡出现在了正阳门上的金光阁内。
此刻的朱载壡并没有身穿常服,而是穿上了戎装。
所穿戴的甲胄,为明甲,也就是铁片暴露在外的,内里用上好的潞绸作为内衬。
那些个铁片全部都被鎏金覆盖,显得金光闪闪。
这明甲吧,虽说威风凛凛,但是其实在真正作战的时候,是不穿这类明甲的,一方面是贵,另一方面是气候和负重问题。
这一套明甲,也就是铁片外露的布面甲,一套要用掉十二两左右,这数目已经很不少了,关键大头是还要损耗。
之前朱载壡了解过王恭厂和盔甲厂的造价,当然是通过它们的堂稿来了解的。
这单单修补头盔,两千顶的头盔,需要的工本费就是一百三十四两,而工食费则是八十二两。
而这还只是修补一次。
这南方地区潮湿,外加高温的环境,这些外露的铁片不出多久就会报废掉。
这实在是得不偿失,更不要说如此高温,让穿铁甲也成为了极为不堪的负担。
不过,因为是大阅,是礼仪性大于实用性,所以朱载壡这才穿上了辨识度更高的,观赏性更强的鎏金明甲。
朱载壡所戴的头盔也是鎏金的,表面更是用蜡进行抛光过。
那盔顶是一根高高耸起的钢管,钢管的最上部是黝黑的貂尾,下饰红缨。
盔顶之下浮雕着一尊真武大帝的神像,被发跣足,手持宝剑,脚踩龙龟,好不威风。
这有明一朝,自从永乐将自己比作真武大帝在人间的化身之后,对于真武大帝的推崇那是越来越火热。
而在神像浮雕之下,也就是在朱载壡额前正中部分,是突出的遮眉,乃是用着累丝鎏金云龙纹密密麻麻地编织而成。
头盔的两侧则是风挡和护颈,都用黄色织锦缎,并且在其表面装饰上铜鎏金泡钉,这也与身上的鎏金明甲相一致。
脚下踩着的则是一双黄皮钉云头尖底靴。
此刻的朱载壡迈着四方步,在一帮子女官和亲从侍卫的簇拥下,缓缓踱步在这紫光阁的外廊内。
紫光阁,其实在京城也有,那是正德年间就建起来的一个台子。
那时候还比较简陋,只是一个用砖块垒起的平台,上面建着一座小殿,等到自己父皇上位之后,便将其改建为二层楼阁,其用途倒是没变,还是用来检阅亲兵骑射。
这点倒是跟后世那些个野猪皮子所建立的箭亭有些相近。
因此朱载壡将这正阳门上的城楼取名叫紫光阁,自然是有着一番深意的。
经过翻修之后的紫光阁,自有不凡的气势。
先不提那壮观厚实的庑殿顶。
当然了,这瓦还是覆绿琉璃黄筒边瓦,不能用全黄,全黄那是帝皇的象征。
朱载壡并不像要如此张扬,或是在这种事情上给别人落下把柄。
就说那外廊腰檐所绘的旋子彩画,以及悬挂着的大红灯笼,便足够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