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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蜕变(完)(1 / 1)


屠楷哼唧了半天,最终缓缓从泥地里爬了起来。

他双手撑在地上,颔下的花白胡须已经低垂到了泥水当中,那雨水夹杂着刺骨的冷意,以及浑身的酸痛,让这位老者此刻的脑袋显得无比清醒。

他微微扭头,看向了不远处被拦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外孙女,扯起嘴角笑了笑,愣愣地看了好一会,而后才仰头望向对面的太子。

那一刻,他做好了为家人的准备,他开口了。

“殿下!罪臣所知道的是,那晚聚会,南京九卿,除了礼部和兵部没有参与进来之外,其他人都参与进去。”

所谓九卿,在有明一朝,是指六部的尚书,加上大理寺卿,以及通政使,都察院左都御史。

这通政使便是通政司的主官。

在坊间一直传着,部要管事,院要干事,司要打杂,但是这话放在通政司上说不通。

通政司相当于皇帝在外廷的秘书,出纳帝命,收发内外奏疏文书。

因此这通政使官居正三品,虽说比不得六部尚书,但是职权很大,能挤进这九卿之中。

朱载壡颔首道,“那其他呢,还有谁?”

“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的主官,那日晚上也到了的。”

屠楷抬眼看了下对面的朱载壡,“当然也有殿下说的东厂,他们也参与进去了。”

朱载壡再次淡淡点头,晚上的时候,就数东厂那些番子闹得最欢。

而后朱载壡又追问道,“那你都说说,他们都是以何种方式参与的?出人?出力?还是出物?”

“殿下。”

屠楷莫名地叹了口气,脸上的泥水不断往下滑落,让他的眼睛都睁不开,他再次叹了口气,而后才开口道,“罪臣知道的不多,那运输用的骡马和大车,除了户部外,应该还有太仆寺,鸿胪寺都把车辆借出去了。”

“太仆寺…”

朱载壡微微沉思,他前不久刚刚把郑晓提拔到太仆寺少卿的位子,是太仆寺的二把手,但是他最近去往黄寨牧场,在统计马匹的现存数量,以及草场账目。

若是他在的话,可能这场大火就不会发生了。

因为郑晓如此敏锐的一个人,太仆寺车辆骡马的异常调动,必然是瞒不过他的。

可惜啊,可惜!

就在朱载壡沉思当中,屠楷的话还在继续。

“光禄寺,太常寺主要提供了桐油。我工部也提供了桐油,但主要是火药,焰硝。”

“另外,光禄寺还运了很多草料进仓,单罪臣所知道,他那牺牲所,就提供了细稻草一万五千包,分散到一百多座粮厫当中…以助…以助。”

“以助火势对吧!”

朱载壡瞟了一眼屠楷道,“无论是草包,还是桐油,火药都是为了让粮食烧得干净些,对吧。”

屠楷沉默不答。

“你们这帮人还真是…“心思缜密”啊!”

朱载壡说道,“其他的呢?”

“回殿下,吏部和户部则是帮助调换粮仓的官员,上到仓监督,仓粮官,攒典,下到各个军斗,看仓余丁全部私自替换掉,没有跟殿下您报备过。”

朱载壡的脸皮抽动,又问道,“为什么还要抽出精力,把坊巷给烧了?那些贫苦的仓脚夫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殿下想来应该已经猜到了!”

屠楷半睁着眼,看向朱载壡,“无非就是想要将放火的凶手,推到那上千名仓脚夫身上。”

朱载壡惊疑道,“仓脚夫放火??他们怎么可能有这种能耐??”

“不对——”

朱载壡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这些仓脚夫足足上千人,又熟悉仓场的情况,还真有几分放火的可能性,呵呵,你们倒是打的好算盘。”

“殿下——”

屠楷苦笑着摇着头,“还有,那些仓脚夫之所以会放火的原因,他们也已经想好了,就是因为殿下您征用脚夫们,并且迟迟不让他们返乡,还苛待他们,所以…”

朱载壡直接补上,“所以他们奋起反抗,用火烧粮仓的方式反抗??”

屠楷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果然,果然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那些仓脚夫只是第一步而已,第二步便是针对自己。

而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要把火药放在那些坊巷中,因为死人才不会说话。

至于那些仓脚夫为什么会死,该怎么上报到朝廷中枢,那理由就多了。

因为叛乱,诛杀了一部分带头的。

因为火势,自己被烧死了大半。

因为分赃不均,相互内斗死掉了。

这理由海了去了,京城那边就算起疑心,也根本查不出什么。

“呵呵——”

朱载壡冷笑几声,“真是好谋划啊,把罪过都推到死人身上,你们倒好,一个个倒是洗的干干净净的啊??就连粮仓被毁的元凶也变成了孤??”

“说,是谁起得头?”

冷笑过后,朱载壡再次开口,“是户部韩士英吗?你们晚上都去他府上聚会?”

这是一个群体性事件,几乎南京品级较高的官员都参与进去了。

而想要处理好这类事情,最快捷的方式就是找到为祸之首。

此刻的屠楷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早已深陷入泥潭之中,朱载壡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屠楷老老实实地回道,“确实是户部的韩士英,还有东厂来的一个贴刑官,他说他叫…冯保。”

“冯保??”

朱载壡的眉头拧的更紧了,这冯保可是个名宦,善于权谋,在万历前期可谓呼风唤雨,说不定这次背后的推手就是他。

不,不对,东厂是麦福掌管的,要说麦福不清楚这次行动,朱载壡打死也不信。

也就是说——

朱载壡的眼睛眯起,望向了北方,那麦福是不打算与自己和平共处了,那就没办法了,这麦福必须铲除掉。

“屠楷!”

朱载壡再次低头盯着屠楷,“你待会把对孤说的话,跟南京城的所有人都再讲一遍。”

“孤要让整个南京城的百姓军民都知道你们这些人的恶行!你们必须,也只能钉死在耻辱柱上,一辈子都洗不掉的。”

这番话一出口,让屠楷的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就宛如被封在琥珀中的一只蚂蚁一般纹丝不动。

“不过你不一样——他们的九族都会受牵连,但是你不用,只需要死你一个就行。”

“罪臣…”

屠楷如同解冻了一般,开始颤颤巍巍地弯腰俯首,“多谢殿下厚恩!!”

“恩——”

朱载壡缓缓走出只剩下四面烧得熏黑墙壁的粮厫。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凑在一块的一些官员,那些官员身穿青色公服,都是些低级的官吏。

而后看了眼那已经晕过去,被搬到附近一处民居屋檐下的那个女童。

朱载壡微微摇了摇头,对着跟上来的刘显马芳等人吩咐道,“要再辛苦你们一趟了,孤估计那些个南京高官们是不敢来了,去,都给孤…”

说到这,朱载壡看向二人,口中的语速一下子放缓,“请…过…来,知道吗?”

“诺!!”二人抱拳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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