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
朱载壡的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下。
“没错,殿下,正是胆气。”
戚继光道,“这大军交战,战场之上,就讲究个胆字,敌人一枪戳来,你便一枪戳去,乱刀砍来,你便乱杀还他。”
“好,好一个胆字,元敬啊,看来你对于这带兵之法是胸有成竹啊。
“殿下过奖了。”
正待朱载壡想要继续问些什么的时候,两杯滚烫的庐山云雾茶,被两个小火者端了上来。
见来了旁人,朱载壡也停住了想要出口的话,等他们放下茶碗之后,便挥手让其退下。
“来,元敬,你一路北上,路途辛劳了,孤一时间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朱载壡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就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说完便自顾自地端起茶碗,凑近嘴边,轻掀碗盖,轻呼了几口气后,喝了下去。
咽了口茶水后,润了润嗓子,便又开口道,“元敬啊,这军队想要有战力,孤觉得一在得人,二在器利。”
朱载壡这番话说得在理,听得戚继光连连点头。
“这样吧,待会呢,你随孤,先一块去拜会成国公,跟他呢,知会一声,你到时候也好去京营里挑人。”
戚继光的脸色一凛,急忙放下手中的茶碗,对着太子一个抱拳,“末将领命。”
“恩——来人啊。”
朱载壡扯着嗓子喊了句。
当下,便有脚步声传来,随后一道人影从殿门外走了进来,正是文华殿的管事牌子。
管事牌子一进来,便朝着朱载壡弯腰道,“殿下,奴才来了,您有何吩咐。”
“去孤的书房,最东侧有个小书架,随意挑个小匣子过来。”
“诺——”
戚继光听到这番话,略感意外地瞅了瞅太子。
朱载壡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戚继光的神色。
当即有些无奈地开口解释道,“是不是觉得很离谱啊,当朝太子,堂堂的国之储君,怎么想着给自己的未来的臣下送礼物。”
“末将不敢!”
戚继光哪里敢接这样的话,当即抱拳弯腰道。
“孤也不想啊。”
朱载壡苦笑地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道,“可是如今大事未定,孤的这点脸面算什么啊。”
“人心惟危,惟精惟一。”
朱载壡缓缓走向戚继光,嘴中却是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自己所说是国之储君,但是成国公,作为执掌京营之人,那也是顶级勋臣。
现在弱小的自己,是离不开此人的支持。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当年嘉靖,也就是自己父皇能坐稳帝位,甚至敢以大礼议一事,来分化朝中文臣势力,靠的就是郭勋。
正是因为郭勋掌了京营,支持着嘉靖,嘉靖才有底气对抗文官集团。
成国公此刻的身份是掌右军都督府事,提督着团营及五军营。
前年刚赐了特进荣禄大夫,紧接着去年秋天,又刚加了太傅。
在整个大明军中的地位,已是顶层。
不过他一般不参与朝政,每日更多的是躲在书房中,看看书画,赏赏金石。
因此在朝中的影响力,却是不及边军势力代表——仇鸾的。
所以就连陆炳也没有将此人放在心上,只当是个蒙承祖宗恩典的人。
但是朱载壡知道,越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往往越能活得久,活得好,也越能办成事。
自己接下来一段路,需要他作为盟友,再不济不能是敌人。
“殿下用心实在良苦!!”
戚继光在这一刻,似乎有些明白了,朱载壡此刻的处境似乎并不怎么好。
看起来是一人之下,国之储君,而且还是未来的皇帝,但是此刻还不是。
但这个时候,才是效忠的好机会。
一想到这,戚继光顿时有了反应。
只见其口呼殿下,而后单膝下跪抱拳道,“殿下,末将愿支持殿下,为殿下牵马。”
朱载壡侧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戚继光,嘴角攀上几丝笑意,而后隐没。
这戚继光果然不迂腐。
紧接着,朱载壡连走几步上前,将戚继光搀扶起来,压着声音道,“将军何至于此啊,何至于此!”
响午时分,朱载壡带着戚继光先是一并走到东华门,而后在东华门处,一人乘了一匹从内马厩牵来的马。
二人快马加鞭,往着成国公的府邸赶去。
虽说成国公,现如今掌右军都督府事,需要坐营。
但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一年去不了京营几次。
要找他,去他家找就对了。
成国公府,坐落在西城积庆坊的成府胡同上,靠着西苑的太液池。
这与朱载壡所处的文华殿,正好一东一西反方向。
饶是骑着马一路北上,而后折向西边,也是花了二人不少工夫。
等到了成国公府前,朱载壡打眼望去,倒也算得上气势宏伟。
不过因为依照规矩办事,这公爵府上的规模和建筑,必然是降了两个档次的。
但是一路走来,那连绵的青砖高墙,倒也能说明成国公府邸的占地宽敞。
没有过多感慨,朱载壡带着戚继光进了成国公府。
当朝太子来访,这一路之上自然是毫无阻碍。
自是有着几个小厮在前领路,府邸的管家在旁作陪,等进了前院,成国公——朱希忠,更是亲自来迎接。
多年来的养尊处优,让这个才三十多岁的汉子,肚子已经发福了不少,那大红色的直身袍,被撑得鼓鼓的。
就连胸前那绣着的麒麟也变得立体起来了。
不得不说,这样一来,倒是给成国公平添了不少威严。
“成国公!”
朱载壡看到来人,当先随意拱了拱手。
这国公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到了嘉靖一朝,整个勋臣体系已经衰败。
开国,靖难得来的公爵位,到了现在只剩下五个。
原本还有六个,结果嘉靖十一年,曹国公的六世孙犯了事,被降爵封为临淮侯,不是公爵了。
不夸张地说,这国公比那些个藩王的数目还少了。
公爵到了此刻已成了个稀罕物件。
“哎呀,太子殿下啊。”
朱希忠自然也是一团和气,花花轿子人人抬嘛,他也是拱着手,“我就说今日怎么养的几个喜鹊,一直在叫啊,原来是有贵客来临啊。”
“哈哈哈——”
朱载壡道,“成国公,你待会可要双喜临门啊。”
“噢?”
“听闻成国公喜欢收集金石善本,这不,孤带来了件见面礼。”
朱载壡一个抬手,跟在身后的戚继光便上前一步,将一个檀木匣子递交到手掌上。
朱希忠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嘴上却是说着,“哪里劳驾太子殿下送礼呀,是我不晓事,不晓事,赶明儿我带些京中的特产,孝敬太子殿下。”
“噢,对了。”
朱希忠说着说着,突然一拍脑门,“怎么就在院子里聊起来了呢,太子殿下,请,我们去书房聚上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