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雨夜,格外漫长。
半山腰里停了一辆警车,蓝红的警灯在夜色里闪烁。
穿着黑白道袍的男人站在车前,撑着一把黑伞,微笑的看着车内的三人。
何祈推开车门走下,手中的制式警枪上膛。
“警方缉人,闲杂人等,还请让开。”
他认识眼前的男人,大名鼎鼎的浩然会会长,手握一方的黑道巨擘。
可那又如何,对他来说,无论是黑道头目还是街道上的小混混,都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接到的指令是去抓捕那位湖海阁的阁主,那么一切敢于妨碍他的东西,都将会被清除掉。
何祈毫不客气的话语和态度并没有让这位会长感到生气。
他反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穿着深蓝色警服的男人,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温和的微笑。
“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够靠自己就摆脱【时忆】的人。”
“有趣。”
他的目光落到警车上。
“只不过山上那家伙不需要你们去抓他了,有人在向他讨债,我受那位故人的委托,要保证到那个复仇的战场不被其他人打扰。”
“所以回去吧,去通知军队,他们一直在防备的东西要醒过来了。”
“毕竟那么多钢铁一样的男人,多年默默无闻的守在这座牢笼一样的城市里,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何祈面无表情。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最后警告一次,请不要妨碍警方公务,否则后果自负。”
车内的阿汀紧张的看着车外的两人,即便隔着车窗,他也能感受到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就知道,这次抓捕任务不会那么简单。
车后座上的刑刚仍在呼呼大睡。
何祈手中的警枪已经举起,保险栓被打开,撞针滑动的轻响混着雨落的声音。
这位会长轻叹。
“我本不想对你们动手的。”
何祈已经出枪了,火光迸射在雨色里,黄铜的弹头刺破空气激荡起涟漪。
会长只是抬手,以掌并刀,向下划动。
山路裂开了,就像是被一柄大刀直接拦腰斩断,滚落的泥沙和雨水混合成泥石流一样的东西狂冲而下。
那颗子弹同样击中了会长的额头,可并没有预料中的头破血流,子弹像是击中了一块钢铁,巨大的反震力将它直接弹飞出去,击打在一旁山体的岩石上迸发出微弱的火花。
崩塌的山路倾斜,会长所站立的地方和警车之前出现了一道人造的天堑,往下是万丈深渊般高耸的悬崖,山体崩碎所造成的沟壑已经不是人力或者汽车能够越过的地方了。
何祈瞳孔微缩,隔着天堑看向那个仍在微笑的男人。
即便是他三次启灵的力量,也不足以造成如此景象。
一掌之下,几乎将一座山体劈开,这种程度的实力,绝对是高阶启灵者,而且是可以在天玄市动用灵性的启灵者。
同时这位会长也让何祈明白,只要他站在那里,三人就绝不可能越过天堑一步。
何祈沉默着收起警枪,坐回车内。
警车关闭了警灯,发出低沉的咆哮,转头向着山下疾驰而去。
会长收起笑意,转身向着山上迈步而行。
……
山巅上掀起了狂暴的飓风,有两道无形的幕布张开,笼罩着整个山顶。
那是两处囚笼,相互倾轧、剧烈撞击,试图碾碎侵占对方。
囚笼中,两道狰狞的身影在超越音速的高速之下不停交错、碰撞,空间都在他们的身前哀鸣,不断被逸散的力量割裂然后又重新闭合。
一拳又一拳的相互捶打在对方的躯体上,肌肉上凹陷下拳印在刹那间又再次隆起。
他们给予对方的每一击都包含着致命的气息,每一次的交互都疯狂到想要拧下对方的头颅。
这场战斗是没有观众的,也是毫无保留,不惜一切代价的。
双方都想要渴饮对手的鲜血,掏出对方热烈跳动的心脏来庆贺自己的胜利。
这是属于怪物与怪物之间的厮杀,暴烈的肌肉和形体之间的碰撞,代表着力量倾泻的极致美感。
于此同时,许夜和方封从坑洞里爬了出来。
少年的身上背着昏迷的风语子。
那座石室中空无一物,只有这位昏迷在地的组长。
他和方封没有找到戚风口中的秘密,只能原路返回。
山顶上已经空旷下来,但无论是方封还是许夜,都察觉到了空气中那抹不协调的气息。
那是领域的气息。
许夜走到一旁的碎石堆中将风语子放下,这位组长并没有大碍,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造成了昏迷,所以他也不急着将男人送离这里。
少年和方封对视一眼,两个原本对立之人似乎已经完全放下了过往的芥蒂。
许夜拔出龙泉扔给了方封,男人接过长刀,身上的灵性鼓荡然后又被某种力量湮灭。
看来这里的限制仍然没有解除。
许夜只有一次启灵,想要斩开面前的领域当然不现实。
但方封不同,他是高阶启灵者,只要手中的武器足够锋利,再坚硬的龟壳也能被他敲开。
方封长吸一口气,空气中的雨水都被他鲸吞式的呼吸吸入了嘴里。
这一瞬间,他的身前出现了一片真空的区域。
闷雷的震动响起,方封的身躯上骤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灵性,灵性聚集于龙泉,锋锐的寒气喷涂,他举起长刀,闪电般对着前方的空间斜劈而下。
空气里响起清脆的破碎声。
同一时刻,浩瀚的力量降临,方封刹那间被拋飞出去,他周身的灵性瞬间湮灭,连同着他的躯体,一道道裂痕浮现,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就像是一个随时都会碎裂的瓷娃娃。
方封于半空中将龙泉拋回给许夜。
这就是强行动用灵性的代价,即便只是不到一秒的时间里,笼罩着天玄市的那股力量也像是被触动了逆鳞的怒龙,给予了僭越之人狂暴的神罚。
但领域已经被斩开了。
里面的光景也随之显露在许夜和方封的眼里。
已经濒临破碎的两方世界里,一个白得耀眼的男人仰面躺倒在地面上,他的身下,崩碎的大地像是被无数双手犁过无数遍,翻滚而出的泥土层下可以看见灰白色的花岗岩。
而男人身上隆起的肌肉和突起的关节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龙形的生物,皮肤表面覆盖着晶莹剔透的鳞片,上面火焰一样的纹路在燃烧,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而是介于异化者和人类之间的东西。
这是那位阁主。
他似乎又完成了一次进化,从人类迈入怪物的进化。
可他已经快要死去了。
因为阁主的身前,半跪着一个漆黑色的生物。
那生物的背后,张开了一双满是倒刺的骨翼,有一个个漆黑的经文如同蜿蜒爬行的蠕虫,它们攀附在那十几米的高大身躯上,在古铜色的壮硕肌肉上游动。
生物的一只手,已经插进了阁主的胸膛里。
那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向着天使伸出了复仇的利爪。
那生物浑身颤动,将手臂缓缓取出,一颗鲜红的心脏在他的手中搏动,闷彻如鼓。
金黄色的血液从阁主白色的胸膛里喷出,像是一条腾空飞舞的长龙。
生物缓慢转头,将视线落向两个擅自闯进来的观众。
那双眼睛是纯黑色的,可那张被黑色骨刺包裹、狰狞的脸却是熟悉的。
许夜握着龙泉的手指泛白。
那张脸,是戚风。
“你们来啦?”
戚风开口,音色沙哑,如同怪物的低吼,又好似敲响的丧钟。
“真好,来见证我的复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