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天色微明，气温还寒冷得很，寨子里的人就要去堂厅空地集合了。
顾宝如腰间别着弯刀，兜里放着两个章婆准备好的馒头，混在队伍当中，等待号令。
见识过出活儿，知晓行动需要分成不同的队伍。
这次，宝如分到了丙队，埋头跟随着大队奔往码头。
龙舟从船坞里划驶出来，不同的是，这次还多了一艘屋子船。
踮起双脚，宝如视线瞭望江面，一眼便认出了那艘船，正是她自己的浅底屋子船。
心里幽幽叹了一口气，没成想，不仅她，连她的船今日也沦为了贼船。
看来都是天命，从决定投奔牛头寨的那天伊始，她就躲不过命运，注定要做个永远背有污名的贼匪……
宝如很快就想通了，暗自调整了心情，迎着冷风，随队伍登上龙舟。
这一回，傅天烈没有额外照拂她，让她跟在傅天烈身边。
顾宝如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心知此去凶险，没有傅天烈的庇护，她得靠自己手中的刀来护自己周全了。
龙舟向着远处的朝阳划驶而去，屋子船无论是体积还是速度，都没有龙舟那样轻便，远远地跟在龙舟队后头。
舟上狭窄，只容得下她放下双腿，上半身吹着寒风，衣摆烈烈作响，初春的寒风吹皱了满江的水，朝阳染红了大半天金陵江……
江波一浪接一浪，轻轻推着舟底，耳边是哗啦的水声，顾宝如表情麻木，一会儿瞭望远处，一会儿扭头看看身周的其余刀刀客。
这一回没有去岸上埋伏，过了山洞，将龙舟藏好后，所有人都挤到了屋子船里。
出活儿的人只有甲乙丙三队，人数比宝如第一次出活儿时少了很多。
尽管如此，所有人都挤进屋子船里，席地而坐，船舱空间便窄得连转身都有些困难。
坐下后，弯刀碰着弯刀，她们只好将弯刀竖着抱在怀里、
门窗都紧闭着，宝如没法望见外面的情形，只能竖直了耳朵，同时在昏暗中辨别背影，紧紧盯着傅天烈的背脊看。
船在忐忑中行驶了许久，不知到了哪里，外面的划船手突然开门挤进来，凑到傅天烈耳边说了什么。
傅天烈高高举起右臂，扭头，压着嗓音吩咐：
“甲队下水埋伏，听从鸿意手势命令。”
“是！”
船舱里的甲队低声应答，随后艰难起身，一个个钻出船舱。
“咕咚！”
“咕咚！”
接二连三的下水声，让宝如心脏跳得愈发厉害。
她喉咙发干，紧张咽了咽，有心想询问，却又不敢，她清楚自己的地位和任务——只需听从命令即可。
在昏暗船舱内，又等了不知多久。
突然，船舱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号角声——
“嘟呜——！”
号角一响，顾宝如立马一激灵，心脏抑制不住颤跳得更厉害。
傅天烈头一个提刀冲出了船。
紧接着，鸿意的嗓音传来：
“冲！抢到船上的大小箱子，只管往水里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杀杀！”
“杀杀杀！”
如同一粒水珠落进油锅里，舱内众人立即气势汹汹呐喊起来。
顾宝如惊慌失措，动作稍慢，就被人撞了几下。
她险些没站稳，踉跄了下，不知被谁搀扶住，再用力一推，她双腿就不受控制跑出了船舱。
船外。
刀刀客们一个接一个，下饺子般跳下水，游向附近一艘高大的商船。
这样的月份下水，骨头都要冻出一层冰碴子。
顾宝如下意识想退后，可背脊又是一股推力袭来。
“咚！”
她整个人就跌进江水里。
口鼻被冰冷的江水包裹，宝如下反应憋住气息，被逼无奈往前方的商船游去。
倏地。
一支利箭从头顶斜上方射来！
顾宝如下意识躲闪了下，箭矢就戳进了她不远处的江水里，随后被水流冲走。
手掌用力抹了把脸颊，视线变清晰，宝如一抬头，就瞧见商船上已经站满了弓箭手。
“冲啊！”
刀刀客的呐喊声，如同战场上的鼓点。
顾宝如速度骤然变快，飞快贴向商船的船底，一只手在水里摸了摸，摸到弯刀还系在腰间；
她稍稍放下心，顺着船只游向船尾。
本想躲在水里糊弄过去，可四周都有刀刀客……
商船足有两层高，上面传来了打斗声，间而有被刺杀身亡的船卫或刀刀客落水。
当真下饺子一般，“咚”地一下，附近的江水就渐渐被血水染红。
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水腥味，顾宝如胃里翻搅，察觉呆在水里头也很危险，无可奈何，她只好也抓住从船上垂放下来的绳索，往上攀爬。
从水里上船，满身都是水，像只水猴子。
她甫一站稳，余光立马瞥见刀光剑影。但在牛头寨学到的身手和努力也没有白费，她下意识一个下腰躲闪，同时抽出腰间弯刀。
“噗呲——”
弯刀捅进对方的腹部。
鲜血喷溅了宝如满脸。
身体本就是湿的，血溅过来，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觉得视线变成血红，身体冷得她想打摆子。
这是她第几回杀人了？
那一瞬，顾宝如心脏仿佛被绳索捆绑了起来，大脑空白一片，无法感知到任何情绪，害怕的、紧张的……刹那间通通消失了；
体内只觉得隐隐有什么在涌动出来，驱使着她不停地挥刀乱砍。
“啊——”
她厉声大喊。
麻木地在船上挥刀砍杀，人头如同菜市里的瓜菜，她一刀挥去，就在瓜上砍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沟壑中汩汩流淌出鲜红的汁液……
“嘟呜——”
“嘟呜——”
熟悉的号角声响传来。
身旁已经没有任何活人，她仍旧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手臂。
“顾宝如！停下！”
傅天烈的厉斥从身后传来。
顾宝如手里的弯刀比她大脑运转的更快，刹那一个旋身回刺！
“当啷——”
弯刀碰撞上另一把冷锐刀锋。
手臂被震得发麻，弯刀险些从宝如手中脱落、
顾宝如吃痛，咬牙攥紧掌中的刀，身处险境，手中的弯刀就如同她的性命，刀在命在，刀落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