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柬之与谢弗一前一后,迈进门来。
见着父亲与小叔,谢娴委屈极了,一下便红了眼睛。
而二人看清了她的面容,神色不由变化。
谢弗紧皱起眉头,斥骂道:“这个卿言,下手也太重了!小娴是威胁了她的女儿,可那不是没有欺负成吗?什么事儿都没呢,她怎么打得这么狠!”
谢柬之不言。
“大哥,这事儿咱们就这么放任不管了?小娴可是你唯一的女儿!”谢弗打抱不平。
谢柬之没有急着回应他,先环顾四周,吩咐:“你们都先出去。”
待最后一个侍女也出去了,谢柬之也还是没说话,挑着在一旁玫瑰椅上坐下。
“大哥,你别憋着不吭声,倒是给句准话啊!这个卿言,你就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了?”谢弗憋不住了。
“此事不易,得从长计。”
谢柬之终于缓缓开口,但简单八个字,听着轻飘飘的。
谢弗捏紧了拳头,“过去咱们家可没有这么憋屈!”
谢柬之冷哼一声,道:“你也知道如今我们憋屈。我倒是想问问你,上回叫你拦住成炀,别让他入宫,你是怎么做的?”
——一下被成炀放倒在地上了。
谢弗心虚,摸了摸鼻子,试图辩解道:“我前一晚喝多了酒,成炀突然袭击,我没反应过来……”
“不论如何,”谢柬之也不拆穿他,“成炀不好惹。如今加上个卿言,他们两个借着一个卿令仪绑在了一起。不论是要对付谁,都没那么容易。”
谢弗说不上话来。
始终没说话的谢娴吸了吸鼻子,道:“没事的,小叔。大夫说我的脸会逐渐恢复的。即便……即便恢复不成原貌,也无碍。”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道:“我是谢家的女儿,更不是靠着一张脸坐到如今的位置,今后谈婚论嫁,想来也不会遭人嫌弃。”
谢弗听着,真是心疼。
谢柬之拧起了眉心。
他年轻时一心立业,成家很晚。谢娴是他年纪颇大了,才有的女儿。
发妻难产过世,弥留之际,紧紧抓着谢柬之的手,满脸泪水地说道:“夫君,能嫁你为妻,是我一生之幸,我百死不悔。待我去后,你便再娶一合意女子吧,你有人体贴照料,我泉下才可安心。我唯独放心不下的是你我的女儿,夫君,求你一定耐心抚育,不要叫她受了委屈。”
谢柬之并未再娶,而是按照亡妻遗愿,将谢娴抚养长大。
只是今时今日,看着谢娴脸上伤痕,对于亡妻,他心中生愧。
“……我只是说了不易,并未说不可能。”
谢柬之再度开口。
谢弗与谢娴向他看来。
“陛下派去与呼延氏议和的使臣曾受我恩惠,他抵达孟门时,给我递来了消息。乌勒且嘉见他第一句,便是问他,卿言死了没有。”
谢弗与谢娴皆是一怔。
谢弗喃喃:“如此说来……这乌勒且嘉是恨死了卿言?”
谢娴也道:“这也难怪。当年卿言没少斩杀呼延氏的兵卒将士,这个乌勒且嘉身上也有卿言留下的伤。”
“乌勒且嘉此人阴险狡诈,睚眦必报。陛下若要议和,他必定会趁机提出要求。其中,必定会有卿言。”
谢弗猜测:“他会不会要卿言的命?”
谢娴却对此质疑,“可是我听说,陛下曾经很喜欢卿言,还想娶她为后。陛下一定不会同意的吧?”
她平日闲来无事,便爱翻阅半遮面先生的话本,对于男女之情总存有遐想。
谢弗忍俊不禁:“小娴,你这个想法,实在太单纯了。这就是妇人之见,考虑一件事情,总会往情爱的方向去想。”
谢娴羞耻地红了脸。
实际上,谢柬之也觉得这个想法太单纯。
一个皇帝,世间所有权力的绝对拥有者,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做出牺牲?
将卿令仪送到萧连阁床上,就是得了皇帝的首肯。
若是皇帝心中惦记着卿言,他怎么可能做得出这个决定。
不过眼见女儿耻辱的模样,谢柬之还是顺着道:“这也未尝不可能。”
听他肯定,谢娴才缓过来些。
“只是我不会给陛下心软的机会,”谢柬之接着道,“卿言伤了你,我便不会轻易放过她。”
“爹爹……”
“还有卿令仪。”谢柬之打算一并杀了,永绝后患。
当年一时失误,谢柬之没能得手,念在她年纪小,又死了娘亲,未免想到自己的女儿,也便动了恻隐之心。
没想到反而给自己添了许多麻烦。
谢弗忍不住道:“但是要动卿令仪的话,成炀怕是会不乐意。我看他是很在意卿令仪,何况卿令仪还怀了他的孩子。”
这话谢娴却不乐意听了,蹙眉道:“成将军只是受了蛊惑,只要卿令仪一死,成将军就会清醒过来。”
谢弗好笑道:“小娴,我说你真的该少看一点话本……”
“那么就这样。”
谢柬之打断了谢弗,站起身来,“待卿家母女二人死后,我会想办法,为你与成炀牵线搭桥。”
谢娴扬唇笑起来。
谢柬之给谢弗使了个眼神,这是让他跟着一起出去,临走前宽慰谢娴,道:“你好好养伤,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和你小叔会把事情都安排好。”
路上,谢弗压低声音,道:“大哥,你应当知道,成炀不会同意娶小娴。”
谢柬之神色冷漠:“最开始成炀也不乐意娶卿令仪,到如今不还是有了孩子。”
谢弗恍然大悟,也对,这不就是一道圣旨的事儿吗!
“还有,”谢柬之说起正事,“我收到消息,成炀和卿言最近在调查横川的事?”
谈到这个,谢弗颇为头疼,“是啊,他们的人去了横川一趟,发现了我们的兵器坊,还杀了个人……”
谢柬之流露出不悦之色。
谢弗忙道:“但是除此之外没别的了!而且那些事都做得很干净,他们查不到我们身上来。”
他们藏得还很深,这些年成炀调查来调查去,也只查到了江肇、胡平伯。
谢柬之颔首,道:“那就先做点别的事,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何事?”
“卿令仪身边有个侍女,叫碧微,从小跟着她长大,”谢柬之仿佛说着漫不经心的小事,“若是她死了,他们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