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炀不着痕迹瞥了谢皇后一眼。
后者强作镇定,硬挤出个笑,道:“还是令仪机灵。”
梁帝却是当真冷静,不动声色吩咐匡金雪:“去请太医。”
“是。”
他又问:“令仪现在何处?”
不等许廉作答,走出殿门的匡金雪先道:“太后万福。”
梁帝一愣。
他转过身,太后已踏入偏殿,在她的身旁跟着卿令仪。
梁帝瞬间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去搬了救兵。
太后姓宣,自梁帝登基后常伴青灯古佛,此时也正是从佛堂赶来,身着青灰衣袍,手上挂着一串木质佛珠。
早些年宣太后吃过许多苦,右边面颊直到脖子都有烧伤的疤痕。但或许也正由于心境平静,远离世俗,她虽鬓发夹霜,老态却并不明显,反而更为慈祥和善。
“母后。”梁帝对她极为敬重。
宣太后看他的眼神之中却含了几分不悦。
太医很快赶到,为二皇子萧连阁把脉。
卿令仪不断后退,撤出围拢的人群之外。
“原来不止搬了我这一个救兵啊,嗯嗯?”成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微微垂首,嗓音低沉戏谑。
卿令仪没有扭头,轻哼一声,“不夸我聪明也就罢了,怎么连太后娘娘的醋都要吃。”
成炀听得笑了,大掌靠过来,钻进袖子,捉住了她的手,“谁让我太过爱你。”
卿令仪眉眼弯弯。
“殿下乃是中了媚香。”太医最终得出结论。
“媚香。”
梁帝重复说了一遍,“二皇子是在皇后的含光殿中,怎么会中媚香?”
太医一时面露难色。
卿令仪往成炀那边歪过去,用彼此可以听到的声音道:“这个可复杂了。先是在莲子糕里加了一些东西,又在茶水里加了东西,最后还有一步是殿内焚烧的香料。”
当时,萧连阁问卿令仪要不要喝杯水。
出门在外,又是这种关键时刻,卿令仪本便处处小心,外人递来的茶水她断然是不会喝的。
她本要拒绝萧连阁,只是眼角余光瞥见谢皇后身边的宫人,正在门外向这边探看。
思绪略微一顿,卿令仪改口道:“不劳烦殿下,我自己倒吧。”
她翻开新的杯子,倒了小半杯,端起来闻了闻味道。
当时,卿令仪便觉察出了不对劲。
她虽说学医时日不久,也不精湛,但是她嗅觉过人灵敏,跟着师父学的都是些怪异偏门的东西。
这茶水,加上那莲子糕,以及殿内若有若无的淡淡香味,卿令仪一下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极罕见的一种手段。
师父说,早些年宫中妃嫔繁多,彼此间争斗又很厉害。她们有的懂香料,有的会医术,创造能力一个比一个强,不断开发出新的宫斗手段。这便是其中很厉害的一种。
单吃莲子糕没事,单喝茶水也没事,单闻那香气也没事。
但若是三者合二为一,便是十足的媚香。
因此卿令仪并未喝那茶水。
倒是萧连阁,饮下后不久双颊便开始发红。
卿令仪短暂思索,又扭头看了眼许廉,心中便有了决断。
“那你怎么会想到去请太后?”成炀轻声问。
卿令仪眨了一下眼,“直觉。”
原本她是想去找梁帝的,但是内心深处有一种奇异的念头。
总感觉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似乎偌大的皇宫,她能信得过的只有太后。
卿令仪望向那边泱泱众人,目光尤其在谢皇后身上停留久些,“当场罪魁祸首是揪出来了,显然易见是她。”
不过……
成炀略微扬眉,“殿内有的是替罪羊。”
“大胆贱人!”
那边,谢皇后怒斥出声。
方才禀报在偏殿内看见了卿令仪与萧连阁的宫人立马跪到了地上。
“你竟敢对二皇子使这样的手段!”
宫人低下头,泪水伴随着认罪话语一同涌了出来,“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心存歹念……”
这一位,便是谢皇后的替罪羊。
即便宣太后在场,顾及皇家的颜面,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卿令仪离宫之前,宣太后牵住她手,想说什么,却又不好说什么。
卿令仪明白,温软地笑了一笑,“太后娘娘,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宣太后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背。
出了宫门,成炀勾起一侧唇角,饶有兴致开口,“你爹娘都不在家,怎么样,去不去我那儿玩?”
卿令仪反问:“你那儿有什么好玩的?”
成炀沉声:“一把弓,又大又坚硬。”
卿令仪耳根发烫,这哪里是说的弓啊。
她羞耻得一把推开他,“你变态!”
成炀壮得像头牛,她猫儿似的力气,怎么推得动。
他乐得笑出声来,“对啊,我就是变态。”
还揽过了卿令仪的腰肢,“小姑娘,现在你被变态抓住了,等下变态就把你带回去,做非常变态的事。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左右没什么人在。
卿令仪红着脸,“破喉咙,破喉咙。”
成炀短暂一愣,哈哈大笑出声。
宫门外,停放着瑞园来的马车,还有成炀的骏马。
“你一个人来的呀?”卿令仪扭头。
“我最关心你。”成炀道。
卿令仪哼笑,“倒是很会夸自己嘛。”
成炀瞅着她,“我们去右卫吧。”
卿令仪歪过脑袋,“不去将军府吗?”
“那儿有我娘亲,”成炀道,“变态要做变态的事,不能有娘亲在场。”
卿令仪听得笑了,“什么呀,你还真把自己当变态了。”
成炀颔首,“我对自己的认知比较准确。”
卿令仪转念想想夜晚床上成炀会对她做的事情,“变态”两个字倒也没有说错。
“去不去?”成炀循循善诱。
卿令仪略有几分羞涩,点了一下头,“……去。”
·
绥都以北,城郊山峦。
卿言刚端了一个山贼窝,随便坐在桌上,翻看山贼的账本。
她是觉得挺有趣,打家劫舍的,账本写得倒不错。
正当此时,属下急急赶来,“大将军!姑娘出事了!”
一听是嗯嗯,卿言立马将账本一合,“怎么了?”
“谢皇后邀请姑娘入宫赏菊,结果宫中有人用了媚香。”
卿言脸色顿时阴沉下去,“想死啊,主意都打到我女儿头上来了!看我不打爆她的头!”
言罢,转身就往外走。
属下忙跟着劝:“姑娘没事,而且成将军及时赶到了……”
卿言脚步忽然一顿。
“大将军,怎么了?”
“今日是陛下让我来剿匪,”卿言细眉深锁,“恐怕这事跟他也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