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令仪转目望去,齐嬷嬷提着灯笼站在最前,后边是一脸威仪的薛老太太。
“母亲……”卿令仪哽咽呢喃。
成炀也侧目,“母亲,你怎么来了。”
薛老太太冷笑道:“我若不来,你还要囚着令仪到几时?”
成炀蹙眉,“何谓囚她。她是我的妻,理应待在我的身边。”
“在是你的妻子之前,她更是她自己。这是她不得不做的事,你强行将她留下,不过是相互折磨罢了!”
薛老太太不容置喙的语气,“我说最后一遍,放开令仪,让她去!”
成炀磨了磨牙,强行压下内心情绪,收回了手。
卿令仪泪眼婆娑,望见他坚毅冷峻的侧脸。
她又望向了薛老太太,“母亲……”
老太太温和下来,“我知道,你是放心不下你的娘亲。尽管去吧,有我在,没人能阻拦你。等你找到了卿大将军,便一同回来,将军府的大门,随时向你们敞开。”
卿令仪的脸庞淌满了泪水,用力地点了点脑袋。
“去吧。去吧。”
薛老太太耐心地说着。
“嗯……我去了。”
卿令仪擦了把眼泪,最后望向成炀,“夫君,我走了。”
成炀没有转头看她。
卿令仪想他定是在生气。
没关系,等找到了娘亲,她再回来哄他就好。
成炀喜欢她,她只要主动亲一亲,说点儿好话,他的气就会全消了。
她收回视线,走出了偏门。
马车辘轳声逐渐远去。
薛老太太忍不住红了眼睛,握住了齐嬷嬷的手。
“噗!”
正当此时,成炀再按不住汹涌的毒性,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薛老太太一怔,齐嬷嬷亦是大惊。
成炀身子摇摇晃晃,轰然倒地。
“三爷!”
“将军!”
只是马车走去已有好一段路,再听不到他们的惊声呼喊。
待天色初明。
成炀被安置于梨花榻上,病容苍白,呼吸微弱,右手紧紧攥着那封信。
他面上血迹擦去了,衣衫来不及换下,大片殷红仍是触目惊心。
“母亲!”
沈氏闻讯赶来,“我……我听说三爷昏迷了……这是怎么回事?”
薛老太太眼中蓄满了泪水,双手都还在颤抖,“我……我也不知道……只是他昨天找我,说令仪今早要走,他怕令仪舍不得,叫我和他一起演一出戏……”
她喘了口气,接着说:“可我也不知道为何,他会忽然昏迷不醒……分明,分明他已经解了毒啊!”
沈氏也不明白,“宋神医不是说,成将军体内的毒性已全解了么?”
“宋神医来了!”
吴量急匆匆赶来。
与他同行的还有宋隋文,几大步进了主屋,蹙眉为成炀号脉。
薛老太太和沈氏都去问吴量:“这是怎么回事?”
吴量也是满头雾水,“这……这我也不知道,将军什么都没有和我说啊……”
宋隋文收了手,缓缓道:“成将军说,你藏不住秘密,所以这些都得瞒着你。”
吴量一怔。
“宋神医,成将军他怎么会吐血昏迷?”薛老太太直截了当发问。
“因为成将军体内毒性从未减轻,”宋隋文不再隐瞒,“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成夫人放心离去。”
“从未……减轻?”老太太睁大眼睛。
她险些也昏过去,沈氏赶忙上前搀扶。
薛老太太抓着沈氏的手,强行稳住情绪,又问:“那……是否要再施针?或是用些别的灵药……”
宋隋文神色怆然,“老太太,凶煞毒别无可解。”
“那……那我的儿子……”
“大抵三天,”宋隋文于心不忍,移开目光,“成将军也会偶尔醒来,趁此多与他说说话吧。”
三天。
薛老太太却只听见了这两个字。
她一阵头晕目眩,到底是当场昏了过去。
·
日出东方之际,马车已出绥都。
在官道边暂时停靠,卿令仪和碧微翻出准备好的山药糕和水,先吃一些填填肚子。
“真没想到竟被成将军察觉了。”
“我也没想到。”
“幸好老太太及时赶到,她还是很疼你的,夫……”
碧微努力扭转,换了个称呼,“成三。”
卿令仪莫名脸红,把最后半块山药糕塞进了嘴里。
“我观阁下面色有异,怕是有隐疾呐!”
浑厚男声自大道之上传来。
卿令仪总觉得耳熟,掀起车帘,向外看去。
两个男子一前一后走来。
前边那个中年男子一脸的不耐烦,恨不得走快一些。
跟在他后边的男人已是鬓发灰白,精神矍铄,不过灰头土脸,形容狼狈。
“我可是传说中的神医,只要你给我三两银子,我就为你治病。不论什么病,我都会治!”
中年男子忍无可忍,“闭嘴吧你!要装神医也装不像样,都骗到我头上来了!”
“谁骗你了,我真是……”
“你再多说一句,”中年男子挥起拳头,“我可动手了!”
“……”
见他老实了,中年男子冷哼一声,甩开袖子,大步离去。
禹谟在原地直摇头叹息。
这世道是怎么了,他都豁出去坦白是神医了,却没人相信。
区区三两银子罢了,当初那些人揣着三千两甚至更多,他都不曾出手。
目光一转,发现道旁马车掀起一角,露出半张玉白的脸庞。
禹谟眼睛顿时放亮,整顿一番形容,走上前去,“这位姑娘,盯着老朽看了这么久,是否有所求啊?”
卿令仪眉眼弯弯,“师父,是我。”
禹谟怔了一怔。
卿令仪拢过帘子,露出完整的面庞。
禹谟这下终于认出她,“令仪!”
碧微探过身来,向外看去。
禹谟也认出她,“碧微!你也在!”
碧微展颜一笑,“禹神医。”
片刻后,禹谟也上了马车,狼吞虎咽吃了大整盘山药糕。
碧微把水壶递过去,禹谟又吨吨吨灌下去一大半。
吃饱喝足,禹谟痛快地舒出口气,道:“我说回绥都,结果银两没带够,半路上就花完了,为了填饱肚子,连马都给卖了。我想着路上给人看病,结果谁也不肯相信我是神医,一分钱没挣到,我都两天没吃饭了。”
卿令仪又给了他一盘山药糕。
“话说起来,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禹谟问起来,“还穿成这样。”
“我要去北方找我娘亲。”卿令仪没隐瞒。
禹谟倒奇怪,“你走了,成炀怎么办?”
卿令仪被问住了,“成将军?”
“宋隋文那小子写信给我,说成炀中了凶煞毒,他不知道怎么办。”禹谟拿起一块山药糕,咬了一口。
卿令仪愣了一愣,“师兄不是……已经解了成将军的毒么?”
“这不可能,除了你,没别人能解凶煞之毒。”
禹谟皱眉,“这小子胡言乱语,成炀恐怕已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