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令仪猛地一激灵,脱口而出:“……我是还有点怕。”
“改口倒是快。”成炀冷笑。
“而且,今日我要去芙蕖宴,我怕弄花了妆容。”卿令仪小声嘟囔。
“借口也不错。”成炀语气微讽。
卿令仪不说话了。
马车缓慢行驶,窗外人声议论若隐若现。
“没记错的话,”成炀忽然开口,“是不是还剩六天?”
卿令仪一整个大震惊。
他怎么也数着日子啊?
看她羞红的一张脸,成炀轻点下颌,“看来就是六天。”
他调侃道:“你如今一见到我便如临大敌,只在晚上才愿意与我亲近。唔,也不是很愿意,要你自己抓牢自己动,你就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还一直弄得不好。真不知道六天后你会是什么样。”
卿令仪面色僵硬,一个字说不出来。
成炀饶有兴致地提议:“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如我们直接提前到今天晚上,把这个房给圆了,如何?”
卿令仪骇然失色,“不行!”
“理由?”
“约好了,就是约好了,不能随意更改。”卿令仪据理力争,能多活一天就是一天,她才不要想不开把死期提前。
“行吧。”成炀倒是没有强求。
静默了会儿,他又看过来,“那今晚还是可以用手?”
卿令仪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成炀压低了嗓音,“或者你知不知道还可以用别的地方?比如胸口,还有嘴巴……”
“别!”
卿令仪着急地打断他。
她面红耳赤,“青天白日,外面的人会听到的!”
成炀毫不在意,“那又如何?我脾气差、没道德这件事,绥都还有谁不知道?”
卿令仪噎住了。
可又很委屈,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填满了眼眶,如梨花瓣上沾着露珠,美到极致,又可怜到极致。
成炀沉默半晌。
有点儿烦躁,“你哭什么?”
卿令仪咬下嫣红的唇瓣,似是强忍着。
但又憋不住,眼看泪珠就要扑簌簌地滚下来。
成炀真是拿她没办法,放柔了嗓音,“我不说便是了,你别哭了。刚才还说不想弄花妆容。”
卿令仪含嗔地瞪了他一眼。
成炀抬手,刮去她眼角的一滴泪珠,“说说你和江宜洲好了。”
卿令仪面露茫然,他不是最讨厌江宜洲了么?
“你们同窗了多少年?”
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卿令仪顺着回答:“可能……两三年。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她吸了吸鼻子,回忆着道:“我先到了县公府上,然后就听说江大人非要把儿子送来读书。但是我也和你说过,我没有念书的天赋,所以没多久,左伯伯心疼我,就不再逼我念书了。那之后,我和江宜洲也就不再算是同窗。”
“你应该也见过江肇?”
“见过呀,江宜洲拜师那天,江大人也来了。”
其实卿令仪是不大喜欢江肇的,就像她很不喜欢朝中大部分的官员。
当年娘亲没有下落不明,朝中文臣三天两头递折子大谈特谈“女子当道,国将不国”“牝鸡司晨,大逆不道”这类酸溜溜的话。
江肇则不同。
当着陛下、左县公的面,他歌颂娘亲的功德。
当着他那些同僚的面,又讽刺娘亲不知与哪个野男人上床生下的女儿。
如此两面三刀,卿令仪真的很不喜欢。
她的话匣子也因此打开了,说道:“江大人当年与左伯伯是同窗,学术上有所欠缺,不过胜在很懂人情世故,说白了,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后来他娶了许国公嫡长女,外人都说他与发妻如胶似漆,相爱两不疑,不曾纳过一个妾室。其实才不是。”
“哦?”成炀很感兴趣。
“江大人最喜欢美人了,男美人、女美人,只要是长得好看的,他都喜欢。年轻时他没少干荒唐事。若非方夫人有手段,家中背景又实在雄厚,江家的妾室肯定不会少的。”
成炀过去只知道江肇不是好人,陷害过他家许多次。
却不知道江肇的这些秘辛。
卿令仪可真是个宝贝。
他眼神促狭,“你知道的倒是很多。”
“这些是过去娘亲告诉我的,她闲着没事干就与人聊轶事奇闻。那几年,江大人在外面鬼混的日子可是不少。方夫人发现一个,处置一个,他们夫妻就大吵一架。闹得最凶的时候,方夫人打杀了许多人,一度闹得要和离呢。”
顿了顿,“不过后来江大人就收敛了,可能是岁数上来,或是与许国公达成了什么约定。再之后不久,他就做了尚书令。”
类似这样的事,卿令仪听了许多。
她从这之间悟出了人生的许多真谛。
其一,爱情是不可信的,男人也是。
其二,人们最擅长的就是遗忘,江大人还没死呢,绥都百姓就忘了他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相信他与方夫人伉俪情深。
“你知道江家这些内情,”成炀倏然盯住了她,眼底情绪幽深,“那你不心疼江宜洲么?”
“我又不傻,跑去心疼这样锦衣玉食的贵公子。我还是比较心疼我自己,小小年纪身边就没有了娘亲。”
卿令仪又在心中补充,更心疼自己命苦嫁了成炀,每天晚上她真的好辛苦啊!
“嗯?”成炀挑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卿令仪幽怨地别开脸,“……不过江宜洲没有沾染江大人身上的恶习,他挺孝顺的。他曾经梦想做一个诗人,他最崇拜的便是诗仙太白。但是江大人想他入朝做官,他便听了他爹的安排。江大人四十整寿那年,江宜洲还跟我学做菜,亲自烧了一道蟹橙酿给他爹。但是没想到江大人吃了蟹肉之后浑身红肿,呼吸不畅。大夫说他体质特殊,不能吃海味。所幸那日蟹肉只用了一点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之后江宜洲时常愧疚,反复叮嘱府上下人,务必注意江大人的饮食。”
成炀听着,若有所思地捻了捻手指。
马车渐渐近了江府。
他们到得晚,其他宾客的马车几乎占满了整条街道。
卿令仪撩起帘子向外探看,有些发愁,“没地方停马车了,得走好一段路吧?”
可马车径直驶去,大张旗鼓地停在了江府正门前。
喝道声中,门房跑着进去通禀,不一会儿,江肇、方夫人、江宜洲,率着一众小厮侍女出来了。
卿令仪许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有点儿发懵。
成炀贴近了她的耳畔,嗓音低沉,绝对的张扬狂妄:“作为朝中第四丞相的夫人,这世上几乎没有人能让你多走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