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挺笑道:“怎会不知?我便是因为对卿大将军心生敬仰,这才想方设法地进了京兆尹府啊。大将军守卫边疆,我保护百姓,从本质上说都是一样的。”
卿令仪的柳眉弯起来,流露出亲切之色。
成炀极度不悦,讥讽出声:“你当官是觉得官服帅,想方设法进京兆尹府,图的是出去办案能顺便撩拨几个小姑娘。保护百姓?骗谁。”
卿令仪一顿。
陆挺摸摸鼻子,干笑了两声:“哈哈,成将军就是爱开玩笑,哈哈。”
“不仅爱开玩笑,还爱打人杀人。”成炀冷笑了一声,威胁恐吓也很直白。
“……”
陆挺板正面孔,清了下喉咙,“那什么,成夫人,既然这边没事了,我也该告辞了。”
“陆大人不如留下一起用晚膳吧。”卿令仪微微笑着,客套邀请。
“他还有要事,马上就得走。”成炀道。
陆挺不解:“我哪有什么……”
成炀侧目,眸光危险,“不是么,陆大人?”
陆挺瞬间正色,“是的,我还有一大堆事情没忙完,必须得走了。”
成炀漠然:“不送。”
“……告辞。”
陆挺离开后,成炀又屏退了下人,走到卿令仪旁边坐下。
卿令仪起身要走,他冷声命令:“坐着。”
卿令仪只好坐回去,想要解释:“刚才我那样看你……”
成炀端起了桌上杯盏。
卿令仪一惊:“这是我的!”
成炀偏偏饮下一大口,故意道:“嘴都亲过多少次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卿令仪噎住,脸上有些发烫。
“你刚才看我的眼神,怎么?”成炀问。
“……那个眼神没特别的意思,希望将军不要误会。”
成炀不是很高兴,强调了很多遍,让她喊夫君,一次不提醒就变回将军。
“还有,”卿令仪壮着胆子,“将军,赵婉蓉和红袖,是你杀的吗?”
成炀嗤笑。
就知道她要问这个。
听到碧微传话,说要京兆少尹过去宴山居,他就多多少少猜到了她的意图。
不信他,非要查清楚。
那么他就让她查清楚。
“红袖是自尽,不过赵婉蓉是我杀的,”成炀勾起唇角,“焦二也是。”
他盯着她,好整以暇地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卿令仪抿了一下嘴唇:“我不打算怎么办。”
“不报官抓我?”成炀调侃。
“没有。”
“那怎么这么固执,非要知道真相?我编出来的故事,不是很逼真么。”
“怎么说呢,”卿令仪思忖着,“我能明白,将军编造出这样的故事,大抵觉得我年纪小,总是爱哭,听说将军杀人会害怕。”
成炀没说话,算默认了。
“可是身居高位,波谲云诡,明争暗斗,你死我活。这些我都明白,也见识过,”卿令仪推心置腹,眉眼认真,“所以将军你没必要瞒着我,更不必骗我。今后别再这样了。”
成炀扭头,盯着她看了许久。
他眸光渐深,其中却没什么柔情,反而渗出几分怀疑之色。
他低声缓缓,问:“这话是谁教你的?”
卿令仪忽然抬头看向了他。
成炀在她的眼神中读出屈辱与愠怒,没有完全看清,她又垂下了眼眸。
似是冷静了一会儿,卿令仪站起身。
往门口走了两步,她停下来,没有憋住,道:“这话是我自己想说,不论将军信与不信。只是今后我不会再说了。”
言毕,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成炀皱起眉头,这是生气了?
这些年刀光血影阴谋阳谋,早将他对人的信任与温情消磨得一干二净。
他只是将她视作消遣而已。
生气又如何,他会在意吗?
不可能的。
晚上处理完事务,成炀回到卧房,先看了眼大床。
成安乐的小枕头不在。
很好,今晚卿令仪是他的了。
梨花榻上被褥软枕整齐叠放着,他并未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不紧不慢走去浴房。
才将手伸进水里,他突然拧起了剑眉。
不对,卿令仪呢?
成安乐的小枕头没了,她也没了!
成炀大步向外走去:“吴……”
想起什么,语调一转,“计繁枝!”
脚步迅速赶近,却不是计繁枝,而是吴量。
“将军,繁枝正在夫人身边,按您所交办的,专职保护。”
“那夫人在哪?”成炀语气不善。
“夫人在隔壁的小院子,说是今晚和安乐小姐一起睡。”
成炀的脸顿时沉了下去。
沉寂了一瞬,吴量小心翼翼地问:“将军,要去叫夫人回来么?”
“叫什么叫,”成炀恶声恶气,“她爱去那儿睡就在那儿睡,不必管她!”
“……是。”
吴量偷瞄了成炀一眼。
许久没见将军如此震怒了,上次还是听说夫人要去见江宜洲。
但与这回又有不同,那次将军杀气腾腾,此刻却是气急败坏。
他黑着脸起身,大步流星进了浴房。
可能是要洗漱,但是“哐当”一声,什么东西砸地上了。
又“砰”一声,什么东西被踹烂了。
发泄怒火似的。
而这怒火还不小。
好一会儿,浴房里终于消停。
成炀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衣裳上沾了水珠,眉目一片冷意。
吴量担心地瞅着他。
成炀瞥过来。
吴量正要开口。
成炀拎起张椅子就砸过来。
吴量大惊,惊慌失措地躲开,眼睁睁看着那把官帽椅摔得四分五裂。
“滚!”成炀怒吼。
吴量赶紧走出屋子,关上了门。
他心口狂跳,这样的将军,已有好些年没见了。
他初入成家时十几岁,成炀尚为少年将军,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豪阔豁达,谦逊仁义,军中无人不拥戴并誓死追随。
吴量也是其中的一个。
可是后来,成家的武将接连战死。
成炀的父亲,叔伯,再是大哥。
再到四五年前的那场巨变。
彼时吴量还没有当上副将,那时候成炀的副将叫贾蒙。
贾蒙与成炀关系极好,二人彼此信任,亲如兄弟。
然而,贾蒙叛变了,伙同军中其他数十人战后倒戈。
等援兵赶到,已是横尸遍野。
死了很多人,包括王诤,也包括成煜,成炀的二哥。
他们在尸体堆中,发现了还剩一口气的成炀。
他是唯一活下来的人,很多细节他并没有说,唯有一处:“贾蒙原姓江,他是江肇的远房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