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令仪心生诧异。
此人身份应当非同寻常,否则老太太不至于这般形容。
她上前坐下,问道:“是什么人?”
薛老太太敛起笑面,从头说起:“你应当听说过小安乐的事情,还有她的生母。”
卿令仪内心涌起不好的预感,微微地凝眉:“这我知道。”
“她叫清梨,是荆州老家带来的侍女。过去三爷身边没有女人,她是唯独的一个,有时出去打仗也带着。可有一次三爷凯旋归来,怀中抱着一个孩子,说是清梨所生,不过清梨没回来。三爷说,她是觉得丢脸,自己跑了。他同我商量,给孩子取了名字,养在成家。这便是小安乐。”
卿令仪觉得稀奇。
觉得丢脸,便扔下孩子不顾跑了,这还能算是娘亲吗?
卿令仪小的时候,许多人劝说卿言,让她将女儿送给别人家去养,省得脏了名声,也可嫁个好人家。
卿言一概不理,她说,要是我没本事养这个女儿,当初就不会生下她,至于说我带着个女儿不好嫁人,我倒是要问一问,谁配得上娶我?
“今早天还没亮,她来了府上,来找我,说是希望我能留下她。”
基本的情况,薛老太太说完了。
她转向卿令仪,正色道:“一来,如今我已将成家全权交由你来打理;二来,你是三爷的正妻,小安乐的母亲。所以,清梨去留与否、如何处置,都该交由你来决定。”
卿令仪思忖着:“先把清梨叫过来吧,我见一见。”
“正该如此,”薛老太太转向齐嬷嬷,“去把人带过来。”
“是。”
不多时,齐嬷嬷领进来一个女子。
身量纤弱单薄,举止怯生生的,小脸秀气白净,一双桃花眼泛着盈盈水光。
“这个便是清梨。”薛老太太说道。
卿令仪望过去,分心一瞬,想,原来成炀喜欢这样的女子。
清梨小心翼翼地向她看来。
视线触碰,清梨马上将头埋了下去,弱声道:“清、清梨给将军夫人请安。”
卿令仪淡漠开口:“我问你,你来将军府,作何打算?”
清梨却不说话,反而直接跪到了地上:“清梨想留在将军府上。”
卿令仪嗯了一声:“这是不可能的。”
清梨一怔,扬起了脸,眼睛睁得老大:“我、我是安乐的母亲!”
卿令仪皱了一下眉头。
生而不养,自顾逃跑了,这也配叫母亲?
她心中讽刺,表面上语气微凉:“你说吧,什么条件才能离开将军府,并且再不回来。”
清梨咬了咬嫣红唇瓣,泪珠不断在眼中积蓄:“夫人以为,清梨是有求而来?”
卿令仪态度强硬:“不论是不是,我都不会留你在将军府上。”
清梨转向了薛老太太:“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薛老太太冷漠:“不都说了,令仪管家。”
清梨绝望了,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卿令仪看着她,记起自己一激动就掉眼泪的特殊体质,她忍不住想,她哭起来也是这样吗?
那还挺矫情的。
成炀见识过她掉眼泪,难不成,他是将她当作了清梨,所以对她那般?
忽然,“扑通”一声,清梨倒在了地上,面色煞白毫无血色,挂着未干的泪珠。
卿令仪惊住。
这就晕了?
薛老太太却淡定极了,招呼:“来人!把她抬回客房!”
齐嬷嬷领着另几个嬷嬷进来,分工抬起了清梨出去。
卿令仪表情复杂地扭头:“母亲,我没想到……”
“和你没关系,她那细胳膊细腿,来阵风都能吹倒。”老太太嗤之以鼻。
卿令仪松下口气:“那我叫吴大夫给她瞧瞧。”
“吴大夫身子不适,这几日看不了诊,”老太太道,“现如今府上用的是当初三爷从军时随行的大夫,姓辛。”
“吴大夫怎么了?”卿令仪感觉最近府上出了许多事。
“大抵是病了。”老太太随口回答。
卿令仪微微点头。
薛老太太侧目,叫藏苏:“你去请辛大夫来。”
“是。”
辛大夫是个鬓发灰白的小老头,年纪不小,精神却矍铄,走起路来脚下生风。
他去给清梨把脉,回来以后,直截了当道:“她是装晕的。”
薛老太太讥笑一声:“我就知道!跟当年赵婉蓉一样的手段!”
卿令仪有点儿懵。
“令仪,下一步你怎么办?”薛老太太问。
卿令仪表情茫然。
“你不妨先听一听我的故事,”老太太道,“出嫁前,我发过誓,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倘若夫君除我之外有其他女人,定要将这对狗男女除之而后快。可是当年亲眼看见赵婉蓉和老将军躺在一起,我却没能下得了杀手,后来赵婉蓉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就像刚才清梨一样,装晕,甚至以死相逼,我终究是没能狠得下心,她也就当真成了姨娘。”
卿令仪轻声:“母亲,您心地好。”
薛老太太冷笑一声:“心地好有什么用?原本我与老将军也算夫妻情深,那次之后,一直到他战死,我再没有和他同过一次房,但凡触碰他一下,我都觉得恶心。我总和自己过不去,脾气一天比一天差,你嫁进来以前,我已经半边身子进了棺材!”
她凝视着卿令仪,“对别人心慈,是对自己的残忍。我一辈子快过完了才明白这一点,现在教给你,你务必记着。”
卿令仪庄重地点头。
“你定也不能容忍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清梨如何处置,你一定得考虑仔细。”
老太太自揭伤疤,字句用心良苦,卿令仪明白。
她紧紧蹙起秀眉,经过好一番思索,拿定了主意。
与老太太商定准备,而后去了客房。
“你们都在外候着吧。”
言罢,卿令仪进入房中。
清梨仰面躺在床上,双目紧闭。
卿令仪冷淡开口:“别装了。”
清梨一动不动。
“不然我拿水泼你。”
清梨眼皮翻动,慢慢地张开眼睛,坐了起来。
她蜷缩着身子,可怜道:“清梨自幼体弱,夫人见谅。”
卿令仪懒得和她辩驳这些,有话直说:“你来将军府,要么图财,要么是想谋求地位。我说要给你银两,你拒绝了,那说明是后一种。你想给将军做妾。若是将军没有娶妻,你或许还能有个名分,可我已经嫁进来,断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有我在,你不得不走。”
“好呀,都听夫人安排。”
清梨嗓音甜糯,眼中却溢出怨毒之色。
寒光乍现,她从袖中拔出短刀,对着卿令仪捅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