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斯塔菲亚镇主楼前的空地上。
将村镇内所有的桌椅全都搬过来围成一个大大的圈,早已落座于主位的阿万兹面无表情地看着被邀请到这里的人员一个个地落座,不时对他们点头致意。
而在他旁边的斯塔菲亚家族族长沃尔芬舒特,则是面色平静,好像这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这是斯塔菲亚镇第一次村镇大会,也是第一次将奴隶和流民全都拉进会议的大会。
以前这里并不是没有会议,但都是贵族之间的游戏,和奴隶没有任何关系。
包括斯塔菲亚家族驻扎在这里的时候,也是如此。
虽然族人都不懂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但既然阿万兹要求,沃尔芬舒特没意见,他们也就过来凑热闹。
反正在他们看来,这些奴隶和流民根本翻不起来多大的浪花。
与之相对的,奴隶和流民们则显得很手足无措,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坐在可能决定村镇命运的大会席位上,见多识广的流民相对还好些,奴隶们看样子差点又要给那些新来的贵族老爷跪下唱征服了。
知晓阿万兹真意的格雷戈尔等人,虽然也是乖乖地坐在了前排,但都很识趣地故意坐在比较不那么显眼的位置上,很明显,他们是将和斯塔菲亚家族对着干的任务交给了其他愣头青。
等人差不多都来齐了,阿万兹环顾一圈,轻咳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他这边。
“大家,今天是斯塔菲亚镇自从解放——解放以来的第一次村镇大会。”
说到这,阿万兹顿了顿,调整了下心神。
再怎么说,面对这么多人盯着自己,肯定会有些发虚,尤其是以前他基本上没怎么和这么多人如此沟通的情况下。
“我知道大家还不太理解,什么叫做‘解放’。我会用实际行动来给大家证明,请大家相信我,并支持我的决定。”
话音刚落,随着沃尔芬舒特使的颜色,斯塔菲亚家族族人率先鼓起掌来,格雷戈尔代表的流民们愣了下也跟着鼓起掌,最后则是还没反应过来的奴隶,露出讨好的笑容,拼命鼓掌。
这不是阿万兹的安排,但无伤大雅。
等掌声渐渐停歇,阿万兹压了压手,再度开口:
“这么多年过去了,斯塔菲亚镇几经易手,最终回到了真正的持有者——斯塔菲亚家族的手中,或许对于广大的——其他人来说,这不过是换了个主人而已。但我在这里可以告诉大家,自从今天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将推倒重来,大家的命运,也会因此而被改变!”
“好!!”
这次,是格雷戈尔他们带领流民率先鼓起掌来,斯塔菲亚家族和奴隶们后知后觉地跟着。
这同样不是阿万兹的本意,他略显无奈地瞪了格雷戈尔一眼,清了清嗓子,掌声再度安静。
“总之,在这次村镇大会上,我希望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谈谈你们对于斯塔菲亚镇未来发展的想法和——”
“我有意见!!”
阿万兹话未说完,从流民代表里就跳出来一个满脸正气的少年。
说他是跳出来的并不是在夸张,因为他真的跳到了桌面上。
“喂,你干什么的?”
阿万兹没想到格雷戈尔等人是这样安排的,愣了愣。然后就在这个空隙,沃尔芬舒特不满地皱起眉头,包括他旁边和身后的斯塔菲亚家族族人们,也是怒目而视。
在他们看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竟然敢打断阿万兹说话,这毫无疑问是打了整个斯塔菲亚家族的脸,必须 要予以惩戒!
“没事——你有什么意见?”
短暂的迟疑过后,阿万兹拍了拍沃尔芬舒特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微笑着看向那个少年。
他不怎么擅长像是正常人那样微笑,这样的表情塑造对他而言并不轻松。
“阿万兹先生,既然您说要给我们带来所谓的‘解放’,好听话我们已经听够了,实实在在的东西才能让我们信服;请问你们如何处理斯塔菲亚镇的土地?”
“!!”
此言一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斯塔菲亚家族,奴隶们,流民们都是议论纷纷。
甚至是格雷戈尔他们,都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像是这个愣头青的举措有点超出他们预料了。
阿万兹也是这么想的,大会刚开始就打断自己说话,而且还直言不讳地提到土地问题。
不管这次大会之后,土地改革是否能够顺利推行;他恐怕都难逃一死。
“这是你应该考虑的吗?”
之前被提到土地改革的沃尔芬舒特脸色发白,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族人就忍不住跳了出来。
“我告诉你,阿万兹先生请你们来这里参加大会,是给你们面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此言一出,本就被刚才愣头青发言搞得有些惊弓之鸟的奴隶们更是魂飞魄散,要不是坐的满满的,不好动弹,他们怕不是要直接跪在地上求饶。
阿万兹冷眼扫视他们,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感情。
这些家伙是可恨又可悲啊,幸好一开始的计划里,从未将希望放在这些奴隶身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个愣头青歪着脑袋,疑惑地挠挠头,蹲下身子问旁边的格雷戈尔:
“喂!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什么意思?”
“......”
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那个跳出来的斯塔菲亚族人涨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次和这样没文化的家伙沟通,本来准备好的话都被堵在嗓子眼里,骂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就卡在那里了。
阿万兹则是满头黑线,向格雷戈尔他们投以审视的目光。
“格雷戈尔,你们就选了个这样的文盲?”
对此,格雷戈尔一边给少年解释,一边拼命摇头。
还好他并没有朝着阿万兹这边摇头,否则的话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被看出来。
其他人倒是好说,阿万兹唯一担心的就是沃尔芬舒特。
他知道自己要准备搞土地改革,也应该看出自己没有放弃这个打算;然后在得知消息之后的几天里,突然阿万兹就要搞一个村镇会议,然后还要将奴隶和流民都拉进去,然后在会议上还有个愣头青公开质疑土地分配问题......
阿万兹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不是刚才愣头青先是打断镇长说话,然后还指着他鼻子质疑,说不定.....不,是一定会怀疑,是不是旁边那个之前提出过土地改革的家伙准备的计划,为了就是逼迫家族让步。
他知道这背后潜在的风险,但时间紧迫,他得不得了。
毕竟这种将克拉斯主义付诸实践的没有先例可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既然都要进行克拉斯主义,就必须要进行到底。
至少土地改革要完成,否则后面的计划都无从谈起。
“哦.....哦,是这个意思。”
得到格雷戈尔解释的少年抬起头来,继续强调:
“总之,我希望能在这次村镇大会上,得到阿万兹先生和斯塔菲亚家族关于土地分配问题的切实说法,否则就请不要和我谈什么解放和......自由,对,是自由!”
少年背稿子没有背的很熟练啊,多亏他有个文盲人设标签贴在那里,不至于让人怀疑。
“你在胡说什么?”
刚才反驳少年的家伙愤愤地坐下,换其他人起身挨个开炮指责。
他们——不如说斯塔菲亚家族整体上的觉悟比沃尔芬舒特个人差远了,土地问题是他们的安身立命之宝,怎么可能因为听了几堂克拉斯主义的教学就乖乖的将属于自己的那份权益给让出来。
大多数族人听不懂所谓的解放,也不信这玩意。
对他们来说,家族的荣耀和切身的利益比什么都重要。
随着家族那边情绪被挑动,几个应该是有被格雷戈尔安排过的流民也站起来反驳,但他们胆子没少年那么大,敢指着贵族鼻子骂,反驳话术整体上呈现消极防守架势。
在这之中,只有少年骂的最凶,冲的最很,要不是有人拉着,他差点就要冲上去和斯塔菲亚家族进行近身肉搏了。
奴隶们夹在贵族和流民之间是摇摆不定,瑟瑟发抖。
他们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方,而且他们相比于流民,更加听不懂所谓的解放和土地分配。
虽然有人想要跟流民站在一起声讨斯塔菲亚家族,但要么是被旁边人拉下来,要么就是在上阵前自己就怂了。
“......安静!”
等两边的情绪都差不多被调动起来,大会的秩序即将失控的时候,阿万兹眉头一皱,拍案而起。
随着一声巨响,原本还剑拔弩张的斯塔菲亚家族和流民们顿时被吓了一跳,看了眼面露阴沉之色的阿万兹,以及他那仿佛能滴出血的双眸,纷纷默不作声地坐下,等待他发落。
“这里是村镇大会,不是吵架的,你们这样成何体统?还有你,给我下去!”
阿万兹指的是现在还站在桌面上的那个愣头青少年。
“抱歉,在阿万兹先生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之前,我绝不下去!”
“又来了!”
阿万兹一阵头疼。
格雷戈尔他们选的这个.......确实是太愣头青了,根本不给面子。
但这样其实也好,这样刚好也可以将自己和流民在斯塔菲亚家族眼中也划清界限。
“就算你要答复,也不是这样要的——给我拖下去!”
阿万兹一声令下,被给过眼神的格雷戈尔他们制止了其他流民,任由斯塔菲亚家族将少年拽下去。
“.......真是的。”
揉了揉太阳穴,阿万兹起身离席。
“村镇大会暂时开到这里,具体的以后再说——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