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王殿,阁逻凤正襟危坐,群臣分立两边。
这李宓修书一封,遣使来送,内容是愿意休战乞和,文末落款:少年胡玉楼。
这胡玉楼是什么地方?
有诗云:
“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
“送君系马青门口,胡姬垆头劝君酒。”
……
风情万种的胡姬就是胡玉楼的招牌。没错,这胡玉楼正是长安出了名的销金窟,风流地。
阁逻凤,李宓少年时也曾是这胡玉楼的座上宾。
阁逻凤看到文末的落款,会心一笑,而后又迅速恢复金刚怒目的神情。
“你回去告诉李公,就说我愿意开诚布公。”阁逻凤就撂下一句话。
来使随即向阁逻王行了一个拱手礼,便转身回去复命。
望着来使远去的身影,阁逻凤满脸犹是不可思议。
交战正酣,这李宓突然要求和,而且诚意十足,并且故意重提少年往事,更显深情厚谊。看起来这求和是真的,可是可以求和吗?难道风向变了?半晌,阁逻凤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大王,这李宓老儿又要施什么诡计?”大军将段附克揆度道。
“这有可能吗?”阁逻凤百思不得其解道。
“大王,这李宓老儿难道是战场上打不过,修书来辱骂?” 大军将段附克怒不可遏道。
“这李公,遣使来送的,倒非辱骂之词,而是表示愿意休战乞和。” 阁逻凤铿锵道。
“大王,切不可听信,这说不定都是李宓老儿的缓兵之计。” 大军将段附克疾言厉色道。
“昶,稍安勿躁。” 阁逻凤平静道。
此话一出,大军将段附克随即噤若寒蝉。
“不过,大王,附克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清平官段俭魏艰难说道。
这清平官是南诏官职,犹唐之“宰相”。一般任此官职人数为六,有布燮、久赞、坦绰之分。段俭魏不仅仅担任此要职,更是其时的十二大军将之一。
“昶身体抱恙,就在府中好好休养。” 阁逻凤抚恤道。
“多谢大王关心,臣身体并无大碍,一切以国事为重。” 清平官段俭魏耿耿道。
段氏是南诏的大族。这殿上段俭魏、段附克、段寻佺、段全葛、段君利皆是肱股之臣,为阁逻凤所倚重。
“昶,上前几步,元有一物相示。” 阁逻凤招了招手道。
段俭魏遂缓缓走至阁逻凤跟前。
“昶,且看。” 阁逻凤说罢,就将那封李宓亲手所写的信件递给段俭魏。
段俭魏双手接过阁逻凤递来的信件,小心翼翼展开端详。
“大王,这李公字里行间,情真意切,尤其这最尾,更是重提往日同游之事。” 段俭魏冁然而笑道。
“这胡玉楼,昶还记得?” 阁逻凤意味深长道。
“那婀娜多姿的胡姬,臣有时候还会梦到呢!” 段俭魏轻快道。
“你呀,你呀!” 阁逻凤轻轻用手指点了点道。
“这李公本身就不想打这一场仗,可是长安那边不想继续再打了?” 段俭魏一针见血道。
“昶之言,恰恰是元内心所想。” 阁逻凤点头称善道。
“大王,臣还有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段俭魏谨言慎行道。
“昶什么时候说话这般犹犹豫豫了,直说!” 阁逻凤干脆道。
“长安那边多半是不可能求和的……” 段俭魏话说到一半就停了。
“昶不必看我的脸色,直说,直说。”阁逻凤以一个允诺的眼神示意段俭魏继续说下去。
“可是,这口气长安吞得下吗?” 段俭魏旁敲侧打道。
“昶之所言恰恰是元所忧虑的。这李公在长安那边虽说也是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可是现在的长安,谁说了算?圣人还是杨国忠?” 阁逻凤顾虑重重道。
“这十来年前,长安肯定还是圣人说了算,可是现在的长安,就不好说了。” 段俭魏直言不讳道。
“不过,异儿也曾说过,圣人并不昏聩。” 阁逻凤说道。
阁逻凤口中的异儿正是其子凤伽异,此时领兵在外。
“圣人的心思一向难以捉摸。要不然就是这长安几股势力有了变化?” 段俭魏揣测道。
“这战端一开,安插在长安的暗桩都给拔了,故此,元不能决。” 阁逻凤为难道。
“大王犹豫的是,此时是一个歼敌良机,若是跟李公促膝长谈,则有可能错过这个良机,但是此时出击也可能会错失跟长安和解的机会。” 段俭魏一语中的道。
“眼下,唐军师老兵疲,此等良机,失不再来呀!” 阁逻凤坦然道。
“不如齐头并进,大王,臣,与那李公一边洽谈,另外一边,命几位大军将领兵枕戈待旦。” 段俭魏建议道。
“那赤德祖赞允诺出兵相助,可是姗姗来迟,也是元一大担忧。吐蕃人若是不下场,凭此一域,恐怕难以旷日持久跟大唐抗衡。” 阁逻凤惴惴不安道。
阁逻凤此时愁眉深锁正好说明他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敌弱我强仅仅限于这一场战役,可是要在长安面前耀武扬威,那还是得掂量掂量。
“说起来,这吐蕃人的确是行军缓慢,不似三年前那么及时,难不成是另有所求?” 段俭魏鄙薄道。
“那吐蕃上一代赞普殒命是我南诏苴子所致,而且,双方互相征战多年,这隔阂可不小。要不是于大唐交恶,元是真的不想向那赤德祖赞俯首称臣。” 阁逻凤不满道。
“那赤德祖赞也是雄心勃勃之主,势必要更大的好处。” 段俭魏补充道。
“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那赤德祖赞应允的援兵一日不到,我军跟唐军正面交锋还是不妥。暂且就先依昶之计来。” 阁逻凤拿定主意道。
“大王英明。”段俭魏说完,连连咳嗽,看样子,刚刚是强撑着。
“来人,快将清平官扶下去。” 阁逻凤急促道。
几个段氏子弟赶忙上来搭一把手给段俭魏。
“多谢大王关心。” 段俭魏感激道。
等到段俭魏被扶下去之后,阁逻凤向殿下群臣连发几道诏令,阐明接下来要怎么做。
群臣唯唯称是领命,随即跪伏阁逻凤,而后退朝,各司其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