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红这部戏的大尺度就在于女主的身份,作为风尘女子她少不得要周旋于不同男人间。
秦沁被逼于生活的无奈,不得不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她清醒间羞耻难堪,迷糊间又自甘堕落,左右是没法的事,所以后来她终于麻木了,渐渐游刃有余,适应了自己的身份。
这是那个时代女子的悲哀。
而贺昭第二次见到秦沁的时候正是在南京这个最大的名为杏花天的风月场所。
她的妆扮浓艳俗气,穿黑红色印有海棠花的旗袍,挽着繁复的髻燕尾发式,笑偎在一个满脸横肉大腹便便的中年军官怀里,男人的手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抚摸揉捏,她笑得妩媚,眼波流转间娇嗔连连。男人更放肆了,低头就急切地吞着她的芳唇,亲她的脖颈。
她仰头间,目光穿过攒动着的人头。
本是不经意的一瞥,却一辈子再不能忘记。
他不像上次一样穿着老式长袍,显出一股有涵养的书生气,他这次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头发利落地梳上,颇是一世家公子的模样,但无论是怎样的他,都显得遗世独立,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秦沁瞬间就怔愣住了。眼眸间的媚色荡然无存,呆傻地看着他。
贺昭却一脸平静,好像不曾见过她。
这是秦沁最难堪的时刻,比曾经所有强迫的屈辱时刻还要难堪。
但她不舍得就这么和他缘尽。
她站在楼梯间叫住他,倚着栏杆,手里拿着一柄团扇,轻轻点了点鼻头,又俏遮着嘴唇,眉眼一弯,娇笑道:“你我也算有缘,公子何不留下来?”
这是明晃晃的邀请。秦沁心里苦涩,不知为什么要自取其辱。
但贺昭却点头,他看向她,和看任何一个女人没有区别。
秦沁知道,那天烟雨街道上,他对她纯粹的情念已经消失殆尽。
秦沁并没有抱希望他会再来,就算来也不是为她,但后来他竟然真的来找她了。
他进了她的房,却不干别的,只是看书喝茶。秦沁欣喜,并不觉得无聊,也不打扰,默默地陪着他,她的眼神是不带假意的媚,而是真切的含情脉脉,眼角眉梢之间都是小女儿家陷入爱情的羞涩欢喜。
他看书的时候,她给她端茶。
她问他,看的什么书,什么报。
他放下书,眼里染了点笑意,讲了许多。
但秦沁听不懂,她小时候出生于封建家族,接受的是封建落后思想,大了点混迹于风月场所,接触的又是些庸俗市侩的人,他们眼里只有那点男淫女娼的事。
他自然也有些兴致缺缺,神思飘远。
秦沁感到很难过,为自己的无知感到难堪。遇到他,她总是感到难堪。
他看累了,她就给他弹琵琶。
她俏生生地坐在那,怀抱着琵琶,指甲很长很漂亮,没有染一点寇丹,纤纤玉手拨动着琴弦,竟是好一幅诗情画意。
“你的琵琶弹得很好听。”
秦沁莞尔一笑,眼尾都沁着柔柔的笑意,“有情,自然动听。”
贺昭笑而不语。
他教她读书认字,送她玉簪子。她坐在镜子旁,人面桃花相映红,他比对了一番,在那头浓密的乌发中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他说,很美,很衬你。
秦沁是个很灵慧的女人,尤其对于男人的心思。
但这次她心甘情愿,她转过头,轻轻握住他的手,泪眼朦胧:“我可以帮你,什么都可以。”
她清楚他的目的。
杏花天这个风月场所出入的人鱼龙混杂,下流卑劣的人不乏少数,但也是最简单最直接地能接触到达官显贵的途径。
对于秦沁来说,更简单,如家常便饭一般。
她按照他说的做,更加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几个位高权重的军官身上,她一向会察言观色,应付男人是手到擒来。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海棠花?”贺昭看着她墨绿色旗袍上的绣花问道。
秦沁很多件旗袍上都绣有海棠花,后院也种了许多海棠花。
秦沁抿唇,露出有些天真的笑容,“海棠花很美啊,它的花瓣碾磨后可以做口脂。”
秦沁还没有家破人亡的时候,院子里就种了很多海棠花,可能是人总会格外喜欢那些快乐的记忆。
闻言,贺昭向她唇上看去。
她的确涂了一层口脂,红粉红粉的,煞是好看。其实她整张脸都是好看的,真就如海棠花般娇艳,嫩生生的,一颦一笑都美。
贺昭有一瞬间恍惚。他忘记了她的身份,面前只有她巧笑倩兮的模样。
秦沁对男人的反应是最为敏感的,她自然察觉到了他那一刻的失神。她狡黠地凑过去,在他唇上印了一吻。贺昭怔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
她与他四目相对,眼里是如春风细雨般的爱意,他也看着她。
灯火葳蕤中,他好像也迷失了。
那一瞬间,秦沁有种错觉,他对她或许不单是利用,也有那么点爱意。
贺昭蓦地摁住她的后脑勺,与她唇舌交缠起来。
曹云磊此时也不比贺昭清醒多少,他终于吻上了那肖想已久的唇。
廖梓莜是个坏女人,她明明都知道,却不肯收敛,总是若有若无地地撩拨他,曹云磊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如花骨朵一般柔软红艳的双唇早就想一品芳泽了,此时他锢着她的后脑勺,鼻尖萦绕着属于她独特的清香,吻着她,不可自拔。
他好像在清醒地放纵自己,结束后,秦沁也分不清那是一种什么眼神,好像懊恼又好像嫌恶。
那样的眼神,又让她感到难堪。
他走了,就很久没有再来。
这场戏曹云磊也把握不住,他问徐涛:“贺昭这个时候对秦沁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你觉得呢?”
廖梓莜补完妆,笑盈盈地说:“我看说到底在心里还是嫌弃的,他那样一个自诩清正,为国为大义的公子哥,哪里瞧得起身份低贱脑子空空,只知卖弄那点上不得台面伎俩的妓女。”
曹云磊看了她一眼。她还没有从戏里完全隔离出来,腔调里带着戏谑,眼梢都是软软的笑意。
徐涛大笑:“话糙理不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