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章合一。预警:此章写作风格多变。)
噩梦开始了。
在须弥虚空终端断连的时候起。
“这是怎么了?”
“小吉祥草王大人呢?”
“我还有论文没有写完,我不想死!”
“风纪官也好,巡林员也好,不管是三十人团还是谁也好,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情绪早已绷成紧弦的人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胆战心惊,颤抖着寻求身边人的安慰。
灾祸开始得不明不白,谁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洪水淹没了地势较低的家园,流离失所的人们只能在高高的树木之上寻找到一处安宁。
人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小吉祥草王大人还在须弥;自家神明大人的存在俨然被须弥的子民当作了希望最后的存放之所。
可是如今,虚空终端彻底断连……这就像是夺走婴儿口中的奶嘴,使得人们陷入了空前的恐慌。
难道最后不明不白的结局吗?
人们彼此相望,在不同颜色的眼瞳中看到相似的迷惘。最后人们十分同步地双手合十抵在额头。
[摩诃善法大吉祥智慧主啊,您的智慧如须弥的山脉连绵巍峨,请保佑我们……]
……
在世界的尽头,岛屿静静浮在天空之上。
与下界绝望的昏暗决然不同的是,这里的每一缕云都被柔软的光镶上一层银色光晕。
云雾丝丝缕缕,缠绵缭绕,揉开无暇的神圣与静谧的庄严。
白玉砌成的石柱在云中若隐若现,其中央的白玉石路宽敞笔直,雕刻在这些建筑之上不明意义的符号为此地更添了几抹神秘。
此地名为“天空岛”,神明之地,凡人禁行之所。
庄严神圣的神殿由石柱支撑,立于云端之上。
七座七天神像站于神殿的七处角落,身着神装,慈悲肃穆。
纳西妲是被一阵清风一般明快清丽的琴曲唤醒的。
初醒的小小神明眨了眨眼睛,坐起身,用四叶草的瞳孔扫视一周,最后直直撞进那一抹纯净的风色。
纯洁美丽的塞西莉亚花花叶轻轻一动,巴巴托斯弯起眉眼,手指又拨动斐林琴,放飞几个轻快的乐符。
其余几位神明都在这里,皆向她这里投来关切的目光。
这里……竟不是与天理的战场。
纳西妲慢慢垂下眼,思索一阵之后抬头看向笑眯眯的风神巴巴托斯,神情严肃:“契约一定要这样履行吗?”
契约的内容很简单:扳倒短视愚昧的神明,消灭神秘又可怖的深渊。
无数细碎的线索在纳西妲的脑中串成了线。
天理曾攫取龙王的权柄,利用世界树扭曲本应的法则。此世间的一切运转都依托于那棵庞大的,拥有无数信息的世界树;可以说,是世界树支撑运转着现在这个自错误诞生出的提瓦特世界。
天理凭依世界树监视着子民的动向,控制着众生的记忆以维护自己的王座,这本就是一种错误、天理的一项罪孽。
所以,扳倒天理的第一步便是彻底摧毁那棵可通天地的神树,以此削减天理的力量。
但世界也会因此陷入极为糟糕的境地,天地崩塌,众生涂炭。
作为守护看管世界树的神明,纳西妲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信息,就比如,他们现在的文明并不是天理创造出的第一个人之文明,在此之前,还有无数个同样灿烂的文明被神明的怒火燃成灰烬,除了些许残败的建筑遗迹再无其他他们来过的证据。
摧毁世界树无疑会彻底触怒高天之上的神明,届时,作为“点火者”,将会最先承受祂 的滔天怒火。
“这不对……”纳西妲眼睛里盛满悲伤,沙哑出声道。
冰之女皇巴纳巴斯将小小的草木之神抱入怀中,如冰雪般美丽又坚毅的眼睛轻轻合上,坚毅如冰的外表之下同样潜藏着悲悯。
众生皆苦。
但是……就像当初岩之神明摩拉克斯对璃月设下的考验一样,这也是七国的子民必须回答的一个考题。
试卷达到及格,他们才能安心地在奔向新世界的人流中逆行,与天理进行最后一场关于“神”的战争。
“婴儿出生时必将经受分娩时的阵痛,人类也必须在遭受毁灭之后才能剪断与神明连接的‘脐带’。”头戴兜帽,身着神装的摩拉克斯诠释着何为圣洁的神性,琉璃一般的金眸情绪淡漠,平淡开口。
“这不公平。”纳西妲想到那个如林间飞鸟的少年,“这对时闻来说不公平。”
本非此世人,却承此世恶。
提瓦特人与神的矛盾,原本与身为降临者的时闻毫无关系。可那位少年,却被无情地卷入这“漩涡”之中,被撕扯、被磋磨,脱身不得,最后成为点燃旧世界的第一把火。
“我能感受到,那个孩子每天都在内心痛苦地挣扎……”纳西妲回抱住冰之女皇,头埋进肩膀,“就像生吞了一整个椰炭饼一样难受。”
“他明明是那样好的一个孩子……”
摧毁世界树将会承受天理的怒火,那个少年却选择独自承受,将她送到天空岛上。
“明明是像神一样的好孩子……”不该作为牺牲品被摆上祭台。
遁入空寂领域的巴尔泽布手悄悄握紧。
“那个孩子……”摩拉克斯略一停顿,微微叹气道:“将会是帮助我们制衡天理的存在。”
他的天赋是天理的馈赠,他的血液由天理重塑;
那位少年从一开始,便身陷局中,挣脱不得;他是天理圈养的羔羊,是天理瓦翁中的虫蛊,也是众生棋枰上的一枚棋子。
在赤松逝去后,初次得知少年血液的奇效的摩拉克斯一是感叹老友对徒弟的拳拳爱护之情,二是……开始谋划这位晚辈在最后的终焉之战中如何发挥作用。
五百年前的那场战争,思虑良久,终是把这位晚辈带上了战场。
[看到了天理残酷一面的你,会选择站在人类的一边吗?]
怀着这样的疑问,岩之神明开始了服务于终焉的准备。
出现于至冬边境的名为“守护”的秘境做出回答。
答案是令人喜悦的,但同样也是令人悲伤的。
属于少年的命运齿轮由他开始悄悄转动,此后他却只作旁观,甚至偶尔还会推上一把。
仅有一次的心软,便是夤夜时守在少年的床边。
[当为何耶?]
[且随心去。]
那个时候的钟离看着在睡梦中沉沉浮浮的少年,心中复杂不知究竟是何滋味。
孩子啊,不要醒来,就这么做一个好梦吧。
璃月会守护你的美梦,没人可以逼你醒来。
只是……少年还是选择了睁开眼睛。这是令人喜悦的,也是令人悲伤的。
他是钟离,也是摩拉克斯;他是人,也是神。
既然如此,奔跑吧,朝着自己不幸的命运跑去,为自己的不幸而哀悼。
“那个孩子懂礼仪,明事理,赤松将他教得很好。”
流云舒卷成画,丝缕流转,像是浪漫诗人的绝妙篇章,极度缠绵,极其温柔……又飘渺如纱,了无痕迹。
少年以为六神登上天空岛是由于自己的逼迫……殊不知,这一枚“落子”早在计算之中,从来没有脱离命运的轨迹。、
不得自由。
一向活泼轻灵的青风罕见地陷入沉默良久,手中的斐林琴不知又为谁重新弹奏。
“他会帮助我们的。这也会是他的选择。”摩拉克斯闭上眼眸,看不出是喜是悲。
“接下来,我们便等待旅行者的到来吧。”
……
神秘悠远的星空之地,目及之处都是灿烂的流光。
所过之处,都会泛起如水一般的波纹,揉碎一池星光。
一滴泪水滑过、坠落,少年抬手抓了一把,空寂又虚无,仔细看了半晌,才明白这又是一个谎言。
像眼睛一样的星辰闪啊闪,明明灭灭仿似谁的低语。
轻风拂过发梢,吹开白色的霜。
少年与天理再一次产生共鸣,这是动用权柄不可避免的代价。
祂悄悄捂住少年的眼,闭塞少年的耳。
这一次,少年没再掀起巨浪、反抗厮杀。
闪烁不停的荧星围在他们身边,欢欣鼓舞又雀跃非常。
万千星辰吟诵轻歌:
【被众人欺骗的迷途者,
请不要愤怒,
请不要哀伤;
被众人遗弃的孤独者,
请不要难过,
请不要忧伤,
您的归处从不在纷扰的尘世。
天理原宥您的僭越,
宽恕您的罪责,
您一直是神的宠儿。
古老的巨树会被修复,
神明的王座永存不朽,
神明与您同在,
不会把你背叛,
不会对你欺瞒,
不会将你丢弃。
请不要再与神明争吵,
也不要再对神明反抗。
请您与我们同舞同歌,
称颂神明的高洁与慈爱;
请您接受最后的祝福,
获得新生,永安无梦,
与慈爱的神明一同,
直至不变的永恒……】
神将残酷的真相向少年坦白:你行走的每一步都是他人的牵引。
真可怜。
整个世界都是虚妄的谎言,唯有痛苦在真实地发疼。
又是一滴苦泪滑落。
【别哭了,无人救你。】
泪水划过嘲讽扬起的嘴角,纤长的手指慢慢抬起,抵上薄唇。
闭目,
塞耳,
不语;
不闻不问,不悲不喜。
似乎有什么被无情的碾压、撕扯,最后被轰成飘飘扬扬的碎渣,和着白金的星辉飘荡……
梦幻而瑰丽、神秘而空幻。
他在哭,又在笑;
手抵在唇间,
一抹讥笑。
……
深林静语,丛密虫鸣。
旅行者一众一路从至冬赶往须弥,在经过化成郭的时候巧遇愚人众的大部队。
领头的科学家似乎不在,士兵们悄悄安了营扎了寨。
鬼鬼祟祟,祟祟鬼鬼。
额外的任务被触发。
联合驻扎在此处的风纪官和巡林员,在极短的时间内,直捣黄龙巢,收获颇丰厚。
除了连连的求饶声,还有那被藏起来的“秘密”。
手持赤沙之杖的大风纪官跃跃欲试,想要就此销毁愚人的物什以防灾祸,被狐耳的巡林员拦下。
那不曾见过的“知识”最后被交由教令院小心研究,旅行者突然想起至冬小镇中的手稿,将其一同交予身着绿袍的学者,并表示对结果同样十分好奇。
沉默许久的斗笠终于忍不住对金色的旅人极尽批评与嘲讽。
[真是好心的旅行者,对未知的知识抱有如此的渴望,看来旅行对你来说并无意义,教令院的课堂才应该是你的归处,这次还在等什么?还不快点跟上去!净善宫的智慧主会非常高兴并给出具有奇妙比喻的欢迎辞。]
口齿特意咬重“净善宫智慧主”,提醒着其还有正事未消。
善意的提醒,虽然言语激烈;
金发的少年手拍额头,白色的精灵同款动作。
还是原谅他吧,近期他总有些暴躁。
你看,同样暴躁的小姬女被他轻松弄晕放倒——用不知名的方法。
将人托于温柔的狐耳巡林员照顾,斗笠的少年拍了拍手,拍散奇异的芬香。
面对旅行者的疑问,声音随意,又轻得像一阵风。
[和哥哥一样,闻不了灵酚香。]
走在前面的少年扶住斗笠,只露出的唇角紧抿,
这是最好的决定,不然……最后的最后就变得太残酷了。
他们终于从化成郭来到了须弥城,虽然解决插曲的用时短小得像一根针,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这么长。
栖息在巨大树木上的须弥城好像乱了套,人人望向最高处的智慧之宫,那里是神明的居所。
树顶的乌鸦在啸叫,诡秘的氛围在发酵。
安抚稍显慌乱的民众,登上最高处外的圆台。
巨大的晃动突然降临,摇出混乱的人群,刺耳的尖叫。
金发的旅者跟在离弦一般的劲风闯入神明的宫殿。
象征生机的绿色此刻失去了安抚人心的作用,将诡异与不安推向高潮之前的沉寂。
奇异的通道闪着流光,即将关闭。
风与金阳抓紧最后的时刻,蛮横闯入神的禁地。
粉色的枝叶摇啊又晃,轻轻的,晃出神圣的静谧,摇出暴风前的宁静。
不远处俯视他们的少年,像一簇裹着金光的流云,神圣又缥缈。
旅行者上前一步,却被意料之外的力量拉回原地。
肩膀感受到两股力量,其一来自不羁的人,现在他已面无表情,灼灼看向高处淡漠的少年;其二来自单纯可爱的同伴,此时她拖着星光织就的尾,飞到旅者的面前,警惕而严肃。
……
“天理。”
几乎要咬碎这两个字眼,裹着不掩的恨意与露骨的哀伤,流浪者提醒着旅者,慢慢收回手。
“少年”不语,眸子淡若静水,缓缓抬起手,指尖之处召集剔透的水露。
晶莹的水露随着指尖的转动逐渐增多,玄妙的圆内游鱼两尾,旋转相合,消弭相生。
“喂…时闻!”小派蒙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言语间的颤抖暴露出她的紧张,“你不会真的就向祂屈服了吧?!如果你真的是这样,我会狠狠嘲笑你的!!我还会给你取一个难听的绰号!”
“少年”神色不动,手下动作不停。
“你快醒过来啊!!”小派蒙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眸子复杂难懂,“别被祂骗了!”
“而且…而且……你看看流浪者啊!!!”
“少年”巡着小派蒙手指的方向,看向头戴斗笠,容貌娇好的少年郎,手中动作稍顿,眸底却映着陌生。
下一刻,又变回无情的淡漠,仿似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神秘的神明,站在云间,投下毫不在意的目光。
“完了完了完了……”
在画成图案的最后一笔,周围升腾起水汽,水雾升腾缭绕,翻转扭曲,又凝结成无数柔软晶莹的水露。
一把莹白的刀剑出现于手中,流浪者握在刀柄的手指微动,更握紧了些。
[博士会摧毁世界树。]
[再一次动用权柄的我,必然会与天理再次产生共鸣。正面应对,我是战胜不了祂的。而且事关世界树,不论祂决定对我如何处置……摧毁我也好,令我沉睡也好,最后站在你们面前的一定不是我。]
[祂一定会阻止博士,修复世界树。]
[你想让我做什么?]
[阻止“我”,为博士争取时间,让预言成真。]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我如此僭越,如此不敬,祂却为何迟迟没有对我降下判罚。神明的宠爱吗?我想不是的。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千万年前的那场神座之战中,祂失去了自己的形体。如此,祂若想要行走世间,必然要依靠一个“容器”。祂力量没有完全恢复,故而从降临最初就与祂产生过联系的我大概是最好的人选……]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的意识是否还存在或者是否完好。我会尽可能不与其发生冲突以保全意识。不过,届时你要让我记起你。不论用什么方式,让我“苏醒”,我会帮你们的。]
[利用小希也是可以的,但是要保证她的安全。]……
[…我对自己下过敕令。若说到时候谁还能挑起我的情绪,大概也只有你了。]
[另外,我不相信博士说过的他会以死证道的话。他身为实验者,怎么可能会不好奇实验的结果?帮我留意他,在最后协助旅行者留下他的性命。由你亲手审判他,如何?]
[现在,去旅行者身边吧。帮我引导他,提醒他,带到世界树里来,世界的终焉需要他来见证,过往的仇恨也需要你们亲自来斩灭。]
[没关系。用故友的话来说——别阻止我,别妨碍我,把我当工具就好。嗯,我与他关系一向不错,自然是于他那里学来的。]
[哈哈哈,没关系的,阿散。没关系的。]
……
剑尖缓缓抬起,渐渐对准高处的少年。
……
倒悬的梦境中有人将要觉醒,
手持利剑刺向黎明。
神的玫瑰园颠倒,
虚无的荒诞受戮,
边界朦胧在时针的端尖。
失焦的双眼丈量最远的距离,
生锈的齿轮重转消逝的回忆。
你听,有两个孩子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