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神明?
手握通天之能,掌戏日月、脚碎辰星者为神?
胸怀慈悲之心,深入浊世、救苦救难者为神?
世人皆道那不断闪耀着的七种光辉是神的象征,殊不知那只不过是欲望的光辉。
祂曾将欲望镀上七种光辉,以此显示权柄可被企及。
七个国家,七位神明,七种光辉,七种被框设好的欲望。
风会为自由哀恸,岩会被时间磨损;
雷光转瞬消弭,草木轮转枯荣;
生命之泉淹没众生,死之灰烬鼓出新芽;
而那极北之地的冰雪会为尘世哀歌怒号。
七种光辉,七种力量,七位执政,感天之灵,授天之令,其为神耶?
不得逍遥也。
非神。
天理爱人,降甘霖雨露,将极尽的偏爱赐予人子,而对其他生灵忽视不见,其为神耶?
不得公正也。
非神。
天地生于混沌,万物皆存其道。顺道则生,逆理则亡,天地之法则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间万物之中,纵然机敏如人类,纵然微渺如蜉蝣,无有差别——众生皆平等。
天地为棋,神不入局;
神爱天地,不爱众生;
无善无恶,无有偏爱,无所欲求
——这才是天神的本色。
……
所以世间一切,不过众生之谣
——天地无神。
这真是一个大胆的想法。
[天行有道。]少年的眼中溢满神性的淡漠,站于月色中,如云如雾。
科学家的唇角勾起,[天理为何?]
最初的降临者,大胆的僭越者。
扭曲法则,捏造命途;
祂的偏爱,犹如刀尖上的蜜糖。
给予人类无限偏爱的造物主,不允许孩子的成长。
自此,禁忌既成,灾厄难解。
[天理也是此方天地的囚徒。]
祂所面临的今日种种皆是昨日所作一切开出来的花。
不顺天道,因果难消。
编织命运者终被命运捉弄。
祂的结局也早已在虚假的星空中被注定。
[所以,这就是你的结论吗?]科学家如是说。
……
七神与人类总是仰望星空,渴望自由。
可七神至死都逃脱不了“魔神爱人”的逻辑……被七神留在地面上的婴孩也只是不停祈祷自己的神明能够带着“自由”与“鲜花”凯旋。
这样的重生算是获得新生吗?
由他人夺取赐予的自由算是属于自己真正的自由吗?
——虚无。虚无的自由,虚无的新生。
——犹如死寂的魂灵,漫无目的的漂泊。
面对未知,人类总要摆脱他人的搀扶,学会自己走路
——成为超越者。
——这是唯一的答案。
犹如破茧的蝴蝶,总要忍受过刮骨的痛感才能获得新生,人类也需脚蹚过灼热才能达成“超越”,获取力量。
这份力量绝对不是外来的馈赠,而是自己长出的“血与肉”。
少年清冷的眸转向一旁的科学家。
科学家鼓掌声起,他真心祝贺:
[恭喜你,莫菲厄斯——你终于醒了。]
【凡有生命者,都在不断的超越自己,而人类,你们又做了什么?】{注释}
——被神灵驯养,向神灵祈祷。
他对人类不屑,对神明蔑视。
他总是自私、自足且自由;又总是孤独且傲视一切。
他时常感到惋惜,惋惜人类的愚蠢与自大。
人类总是把神明想得很伟大。
在人们称颂神明的伟大之时,人本身的存在变得越渺小。如此亲手封死自己的道路,简直愚不可及。
唯有不再信仰神明,将投射到神明身上的能量收回己身,人类才能成为超越者甚至是超越神明的存在,才能呼吸到真正自由的空气、触碰真实的星空。
人类唯一的信仰本就该是自己本身。
于是,他狂妄地要与造物主比肩——他要构建一个“超人的社会”。
那是人类问题唯一的正确解答。
为此,他在两个人的身上实验着可能性。
想在善与恶中做造物主的人,必须首先是位破坏者,并砸烂一切价值。
他是位破坏者,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是他的罪,也是他的傲。
……
[那么,你想怎么去做呢?]他很期待他的答案。
一起为旧世界唱起哀歌吧。
为这荒诞的神造出的幻境献上残酷的终焉。
砸烂这一切,燃烧这一切,然后……创造出一切。
叫醒那些陷在沉睡中的人们,让他们别在铁皮屋子里睡觉了,然后……跑起来!
慢了一步的人会在旧世界中永眠。
[重归混沌,万象重开。]少年如是回答。
少年与科学家对上眼。
他们的目的是如此的一致且清晰:洗净这个世界的歪曲之源——短视愚昧的神明、污秽漆黑的深渊。
他看着少年的影,不掩脸上疯狂的笑意。
[看来你为我准备了一场足够盛大的葬礼。]
[我对你的表现很满意。我不介意用我的死亡庆祝你的新生,莫菲厄斯。]
[嗯……现在的你看起来需要我的帮助。]
……
嶙峋的冬日,九界的巨树凋敝;{注释}
吟游的诗人,热吻颓废的黄昏。
诸神的黄昏,天地间无神。
……
人将在狂喜与绝望中被放生,在荒诞的破碎中永生;
一切都毫无哲理——所有都在肆意地发疯:
寂静中飙出狂风,
烂泥中鼓出新蝶;
世界总是沉默无言——盛满呻吟,
人们跪向愚昧之空——砸响虔诚;
有风色捎来一粒种,
——时间催它发芽。
有人将献上一把火,
——灰烬孕育新生。
有人将献上一枚吻,
——烂了尾的诗章。
世界颠倒,向死而生。
人类将自焚灵魂,
——夺取新生。
……
……
……
“你醒了。”
怀表中镌刻着复古花纹的指针又走了一格。
“这一次醒来的用时比上次短。”
“啊…忘了说了。早上好,莫菲厄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