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得正盛的樱花随风而动,于是,粉色的花瓣划过半空,落在神乐殿的屋檐上,落入泥土中,飘然吻过绑有五色绪的神乐铃。
“铃——”
一声清脆的铃响划破寂静,五色的绪带飘动,连同飘落的樱花一起摇曳、舞动。
时闻身着鹤松纹样的千早服,檀纸束发,额前金冠轻晃,晃出细碎的响。
他的目光沉静而悲悯,一手持神乐铃,一手握五色绪。
两手合于前,低眉敬天地。
沙沙的铃响,纷飞的樱花,构成空灵寂静的曲。
时闻手腕翻动,振响神乐铃;身姿旋转,动作柔和而庄重。
轻飘兮如云弄月,灵动兮似风摇雨。
“斋歌斋辞,御代与泉。祝祭于舞,神飨不卒。此有祭舞,永葆丰瑞。”
时闻脚步变换,口中低声吟唱着祷词。
手腕轻抖,铃声阵阵,身子旋转,五色绪随之转动。
一起一落,一静一动,掬上一帘风月,留住一缕风色。
一曲镇命,一舞安魂。
这是一座孤独落败的神社,这是一支孤独落寞的祭舞。
……
[闻子大人…找到您了。]脸戴狐狸面具,身着深色和服的魂灵恭敬地跪倒在他的面前,带着激动的啜泣,[终于找到您了。御雨影大人的遗愿……终于得以在今日达成。]
[你认错人了。]时闻微微错开身子,不受魂灵的大礼,[在下并不是闻子,也并不认识御雨影。]
[失礼了。]魂灵抬起头,对上时闻的眼眸,狐狸面具下的眼睛似乎正在仔细打量黑发的少年。
那是一副不知道受了多少岁月洗礼的狐狸面具,原本的鲜艳的颜色有些褪色,上面布满细密的裂痕,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木制的纹理。
神秘而哀戚。
魂灵在风中摇晃了一瞬。
过了好久,狐狸面具又低垂下头,双手将一把桧扇递出。
声音空灵而悲伤,[十分抱歉,这位大人,将您错认成他人,这是我的错误。]
[我知这是对您的冒犯……但您与闻子大人的背影一般无二。]
[御雨影大人生前唯一的心愿便是把桧扇交还给闻子大人。]
[我们一直在寻找闻子大人……可百年过去,我们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今日偶然看到您,以为是上天眷怜我等,让我可以在彻底消散前将御雨影大人的遗愿达成……]
魂灵的身形淡了一些,他将身子伏得更低,声音即便极力压制也能听出其中的颤抖。
[小人冒昧,恳求这位大人帮忙。请将这把桧扇送往鸣神大社。]
[鸣神大社是闻子大人侍奉的神明的神社……找不到闻子大人……怎么找都找不到……连转世都没有任何踪迹……]
[我也快要消散了。]
[也许……鸣神大社是这把桧扇最好的归处……]
[大人!我请求您。]
时闻弯腰,从魂灵的手中拿过桧扇。
握住这把桧扇,仿似握住了一把过往的时光。
这把桧扇经历百年,却并没有多少破损,仍然像是新的一般,可见有人将它保养得很好。
[非常感谢您。]魂灵激动地哽咽着。
[你叫什么名字?]时闻看着渐渐消散的魂灵,眼中染上悲伤的情绪。
回答他的是狐狸面具落到地面上的轻响。它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青色的光点逸散在空中,仿若落于地面的碎星。
光点散去,地灯的光亮重新回暖。
一切恢复原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静静躺在地面上的狐狸面具和时闻手中的桧扇诉说刚刚发生的一切。
时闻郑重地将地面上的狐狸面具拿起。
随后他回到房间,将玉佩留下以防流浪者为他担心。
将一切收拾好后,时闻带着狐狸面具和桧扇走出旅馆,去往位于影向山之巅的鸣神大社。
八重神子在听到“闻子”和“御雨影”这两个名字后,脸上露出又落寞又怀念的神情。
[闻子她啊……早就已经舍弃了她的姓氏,不再侍奉于鸣神大社了哦。]
菊理家,世代侍奉稻妻鸣神的大家族,其中出来的每一个女儿历来都会成为鸣神大社的巫女。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那场灾厄之后,回到鸣神大社的菊理闻子舍弃了她那象征高贵的姓氏。她不再受家族的束缚,自然也脱离了鸣神大社。
[这把桧扇与其放到鸣神大社,不如送回到御影神社。]八重神子将手中的桧扇重新交给时闻,[那里,是供奉御雨影的神社,也是闻子最后出现的地方。]
[你问我御雨影到底是谁?]
[呵呵…我只能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也是个令人敬佩的勇士。]
[……闻子嘛,她也是个傻子哦。]
[时闻,再帮我一个小忙吧。放心,我会告知你那小人偶的。]
……
“铃——”
时闻最后一振神乐铃,跪坐在神乐殿中央。
他看着白衣绯绔的巫女闻子的眼睛,闻子也含笑轻轻朝他点头。
“值得吗?”
一个人守着空荡的神社经过百余年时光,值得吗?
将自己的灵魂融于此方地脉,不得解脱,值得吗?
故意将自己的存在隐藏起来,值得吗?
闻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落寞,她没有正面回答。
她只说了一句话:
[今天也是晴天下雨呢。]
和她第一次遇到御雨影时的天气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