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走后,方才那个穿着打扮十分英气的女子又掀了帘子,扫了她们一眼,还算客气道:“下来吧,我们东家要见你。”
昨日还在贺家大闹特闹的赵刘氏这会子倒是安静如鸡,一声不吭了。
还是赵纯儿将那女子打量了几眼,试探着问:“你们东家是……”
那女子并未隐瞒,而是友好地笑了笑,自报家门道:“贺家大奶奶的朋友,焦月。我是她的侍女。”
一听“贺家”二字,赵刘氏反应就格外激烈:“不去!我们不去……我们也不认识什么贺家大奶奶!”
那女子倒是镇定,甚至都不曾看赵刘氏一眼,而是目光温柔地看着赵纯儿。
赵纯儿沉默片刻后,决定过去见见——她听说贺家那位大奶奶其实同贺家感情并不深。
何况,买她们的人若是女子的话,从某种角度来说,比男人要安全得多。
她道:“我阿娘怕生,也不会说话,一会儿若冲撞了你们东家就不好了,我随你去就好。”
那女子倒是没什么意见,还往一旁让了让。
赵刘氏却不知为何吓了个半死,急忙拉住起身的赵纯儿:“你不能去……纯儿你不能丢下我!我、阿娘已经什么都没有,不能再没有你!”
赵纯儿无奈地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抽出手来,下了马车。
赵刘氏越发紧张了,想跟着去,又不敢跟着,只得扑过去将帘子掀起来,偷偷往外瞧。
赵纯儿跟着那个所谓的焦月的侍女走到了凉亭里,那凉亭里有一人,正自顾自泡茶喝。
赵刘氏上了年纪,眼神不大好,稍微离得远些,就看不清别人的五官。
眼下,她自然也瞧不见那焦月长什么样,只晓得是个女人,穿着并不艳丽,但瞧得出贵气,懒洋洋的撑着下巴与赵纯儿说话,有些漫不经心。
赵刘氏紧紧抓着帘子,想下去又不敢,好似地上有刀子,只要下了马车,她就会被捅死。
很快,赵纯儿就回来了。
等她走近了,赵刘氏才发现她怀里包着两个不大不小的包袱。
“什么东西?”赵刘氏紧张的问。
赵纯儿伸出手来牵她:“阿娘,我们回去吧。”
赵刘氏愣了一下:“回去?回哪里去?你不是说我们被……”
“是,被贺夫人卖了。”赵纯儿抬起头,脸上已经没了自暴自弃,眼中还隐隐闪着光,“但是被贺家大奶奶买了,她放了我们自由,还给了我们一些盘缠,叫我们回家去。”
赵刘氏彻底愣住了,茫然问:“她有这样好心?”
“不知道。”赵纯儿道,“但你要还想回贺家去,我不拦你。”
换句话话说,她不会再跟着赵刘氏回去。
经过此番,赵刘氏就算再笨,也明白自己不是贺夫人的对手,贺夫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将她撵出城去。
她自己什么也没有,拿什么同人家争?
这时,赵纯儿又道:“何况,那些东西本就是他以不正当的手段从别人手里骗过来的,我拿着也睡不安稳。阿娘,我们回去吧。赵家村我跟你住了几十年的小屋子才是我们的家,这里不是。”
赵刘氏闻言,眼眶也红了,随后她轻轻一点头,应了声好,这才握着赵纯儿的手下了马车,同她往回家的路去了。
焦月一直在凉亭里,直到那对母女走远了,她才命侍女将茶具都收起来:“走,咱们也该回城,去谈另一笔生意了。”
*
焦月回去时,还未到晌午。
她在茶楼里一面听书,一面等着,差不多快半个时辰时,她等的人来了——正是刚从贺家出来的李老板,整个京城有名的牙子,几乎什么买卖都做,唯独那拐卖人口的事不做。
他进门来,目光在茶楼里扫视一圈,瞧见二楼廊上有个熟悉的人影,忙提着衣摆上了楼去。
李老板紧两步上前,忙请安问好。
焦月稳稳坐着,目光都不曾移下,只冲一旁的位置抬了抬下巴,招呼道:“坐。”
李老板坐下,才要开口说正事儿时,焦月就是一抬手,打断道:“等等等等,这正说到精彩处呢,你等我听完再说。”
她就这性子,同她相熟的人都习以为常了。
李老板也不着急,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一面喝着,一面等,顺耳再听听楼下的说书。
“是说咱们太师大人同他夫人和离后,那可是悔得肠子都在肚里打结了,每每都要到徐家外头求得太师夫人原谅。可咱们太师夫人何许人也?那可是在危机之中,护得国玺与传位诏书没落到贼人手里的妙人!且是太师大人简简单单认个错,就能原谅的?”
“据说,太师大人为此还险些连家都回不得!差点就睡了大街!狼狈,真真是狼狈!甚至还有人将他守在徐家外面不肯离去的场面绘成了图,那画得可叫一个真实!我有幸拿得此画,今儿拿与诸位瞻仰瞻仰!”
说罢,那说书人当真从一旁的案上拿出了一副画卷来,在同行的小弟子的帮助下,将画卷展开了。
那画卷着墨很简单,构图稍许复杂,有长街,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有前晋国公府徐家,还有一个孤零零的前太师大人。
场景瞧着虽复杂,但太师大人格外显眼,一眼过去还能瞧见他面上复杂的悔恨。
那说书的扶额悲道:“此时此刻我不得不吟诗一首:凄凄惨惨戚戚……”
焦月扔了手里的瓜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来扔给自家侍女,急急道:“去去去,把那画帮我买下来,如此有故事背景,将来定能升值,叫我大赚一笔!”
侍女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却是什么都没说,拿了钱袋下去买画去了。
焦月则在一瞬间收了脸上的嬉笑,提了茶壶给李老板添了杯茶水,方才问:“如何?可谈妥了?”
“焦老板料事如神,都谈妥了。”李老板笑道,“贺夫人出得急,价也压得低,您若是收过来,稳赚不赔。”
“料事如神的可不是我,另外有人。”焦月又斜了李老板一眼,似笑非笑,“你没少从中捞好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