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城外官道开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成簇成簇的拥在一起,也成了一道风景 ,树上的野果时不时引得鸟儿来食。
一路上,二人骑着马慢悠悠地并排走着。
某些人无心欣赏这番美景,方煜时不时侧脸看她,林意澜想忽视都难,“怎么,有什么话要说?”
“一直有个疑问,你当初的假喉结是哪里得来的?”
“越州的夏大夫,就是为我治伤的那位,你也见过,听说他祖上原是仵作,到他这代才学习医术,可惜别人介意他家先前的行单,不乐意找他看病,他也就自己研究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也是无意间从他那里得来的,还是刘聘那几人逼出来的,整日盯着我,说到底是你这个祸首害的。”
“那你的声音呢?”
“也是他给我开的药,还有遮色粉,当初那老头还得意说,除非大夫把脉,否则用了这三样东西,无人瞧得出我是女子。我好奇,你当初怎么发现我的女儿身?”
方煜转头出神地地看着前方,怎么发现?那日若不是刘聘那些人灌她喝酒,自己当真一辈子蒙在鼓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就是在楚聿云接风宴的那日,你醉倒后靠着我,我闻到了你身上的果子香,才起疑的,后来送你回去,发现你的喉结有异,才证实的。”
林意澜猛地勒住马,那段时间就觉得他奇怪,突然与自己交好,并不是没有怀疑过,他那时候就知道,自己当时不知,还让玉轻烟同自己演风流公子的戏码,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原来竟是出在安神香上。”
“安神香?”
“你闻到的果子香,是不是香甜带着一丝丝酸涩,是我用来安神的香,小时候睡不着,身边人特地从越州购来的,闻着那味道我才能睡得安稳,用的多了难免身上沾染上。”林意澜不由得想起刘婆婆,那个总是慈爱地同自己说起娘之事的人,如今想必也陪在娘亲身边。
“话说,你今日准备带我去哪游玩?”
方煜勒住马,回头同她说,“到了就知,放心不会将你卖了。”
说着夹了下马腹,沿路奔驰。
林意澜可不想跟在后头吃灰,也甩了马鞭朝他赶去。两骑争进,跑了一刻钟,终究是她体力不济,慢慢放缓了速度。
方煜眼见她停下来,以为她不相信他,调转马匹回头朝她去,“前面就到了,那里的景色你定会喜欢。”
林意澜喘着气,说道,“太久没跑马了,太累了。”
方煜笑了笑,也跟着她慢慢并排而行。
林意澜远远望见他说的那处,广寒寺。
跟着方煜进了院门,就有一沙弥朝他过来,“方施主,你来了。”
方煜点头,“今日带我好友逛一逛。”
沙弥道句,“方施主随意。”便离去。
林意澜四周环顾,入眼是院中两侧的菩提树,长势高大,瞧着有些年份,枝繁叶茂,。进了寺院跟随着方煜走过石板路,听着溪水潺潺,再沿着窄小的山路往上走,林意澜偶尔抬眼还能看到低矮的山峰。
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三层的塔,登上三楼最后的石阶,林意澜已然累得说不出话。
方煜拉着她站到了阑干边,丽日当空,映入眼帘的是近处森森树林,纵目远眺,京师的美景尽收眼下。
林意澜被眼前所见景色深深吸引住,一时忘记疲累。不住沿着阑干一步步走动,饱览四面风光。
方煜倚靠着阑干,看她如小孩子般贪心地想要看遍眼前的美景,不觉勾了勾唇。
待见她绕着阑干走完一圈又要继续的模样,伸手拉住她,“莫要如此贪心,美景是看不完的,此处秋日有秋日的美,等冬日又是另一番滋味,我们就在一处瞧。”
林意澜索性也倚着阑干而坐,塔上的风光,着实让人见之忘俗。
“从前若是心中烦闷之时,我便独自一人上塔,见得山川,见得城池,再见得渺小的自己,烦闷便也消失殆尽。”不过,他心里的那句后来与你同游后,人间烟火气息,也能抚慰我的心,最终没能说出口。
“哦,纨绔子弟拽起酸文来,也是似模似样。”林意澜下巴靠着阑干,闲闲说道,“我倒是不觉得自己渺小,在这世间,就独我一个,世间美景在我眼里,都是取悦我的存在。我的感受才是真实的。”
方煜对她的嘲笑置之不理,想不到她竟还有如此骄蛮的一面,“往日我还是看走眼了,你在周景熙面前也如此吗?”
“如此什么,觉得我霸道?在景熙眼里,我也是独一份的存在,他或许比我还要珍惜我。”
方煜听得她的话,心中不由赞同,别说周景熙,你在我心里也是独一份的存在,“你与他的婚事.......”
“快定下了。”
“你真的不考虑我?我也不错,家世样貌样样不输于他。”
林意澜转过来与他对视,揶揄道,“不考虑,何况你这假纨绔子弟是随时为家族责任牺牲,我可不是你牺牲的对象。”
方煜最先移开了目光,看向远处的京师,“你倒是把我的话记得清楚。”
二人静静坐了大半日,看着日头慢慢爬上头顶,一时仿佛回到了越州那时。
“走吧,我们下山。”
下山之时,方煜给她找了根粗树枝当拐杖使,看她还累,“要不我背你下山?”
林意澜累得喘息,话都说不出来,摆手拒绝。
二人一来一回折腾,回到寺中已接近晌午后,幸亏庙里的素斋还有,林意澜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饥肠辘辘。连吃了两个素菜包子一碗粥后,才觉得缓过来。
方煜瞧着她好点,开口道,“还有个地方,你一定喜欢。”
“还有啊?太累了,不去,不去。”她只想找个地方躺下,听他说还要走,想也不想就拒绝。
方煜走过来,伸手要拉她,“去吧,最后一个地方,就当陪我去一次。”
林意澜拍开他的手,不乐意地起来,“话先说好,太远的地方我不去了,真的走不动。”
“不远,就在后边。”方煜边带路边说。
走了一小段的石板路,两人进了偏殿,或许是午后,殿中无其他人,殿上并无神明供奉,案上只摆了求签的签筒。
方煜先是慢慢下拜,尔后起身,拿起案上的签筒,轻轻地摇出签来,捡起那支求来的签,将签筒放回去。
林意澜看着他将手中的签攥了又攥,就是不拿起来看,“怎么,你是求仕途?又怕不顺不敢看?”
方煜压下心底的起伏,抬起那支签,看完上面的签文,呵,竟然能抽到一模一样的签文,也不知是不是菩萨敷衍自己。
将签子放回签筒,问她,“你要不要求一支?”
林意澜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用,“不过,你的签子不用和尚替你解签吗?”
方煜低声道,“不必解,我心中也有答案。”
林意澜不知那支签子上面到底写了什么,眼见他情绪低落,也就不去追问。
回城的路上,林意澜疲惫无心再聊,再看方煜也一副不知神游何处。
三年前的冬日,方煜求过与今日一模一样的签文,老和尚问自己求何事,自己不知为何下意识说姻缘,那时脑海里不经意就浮现江醒的脸。
老和尚说,“方施主,有缘无份莫强求,若求姻缘此签乃是下下签。”
当时自己嗤之以鼻,广寒寺的签,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准。连自己喜欢的是男子,都能说出有缘无分,倒是离谱得紧,幸亏自己不是求仕途。
今日再次见到这支签文,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当真是有缘无分,有缘无分,菩萨门儿清得很。
“知心惟有雕梁燕,自来相伴。东风不管琵琶怨,落花吹遍。”注
她是我不知喜欢为何物时,不知她是何人时,就喜欢上的人。我为她彷徨、悸动、欣喜、悲伤,从头到尾也无人知晓,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今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心中的渴望,与她像好友一样同游广寒寺。
好友也好,往后至少还能与她见面闲谈。
可是不如此又能如何,自己不能娶她,她也不愿嫁给自己,闹得僵了,见不着人难受的还是自己,也并不是所有事都非要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