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人生里,小夭越来越觉得百无聊赖,忆起了过往,有是麻子、有串子、甜儿、啊念,还有他,对啊!清水镇的那二十多年大概是自己丧母后最有温度的光景吧。
于是小夭独自一人来到了清水镇,恰逢石先生正在说书。
“话说那九命相柳命本不该绝,却为了一位女子,也就是以前的大王姬连损三命,身受重伤,这才在战场上战死……”
小夭已经听不进去了,连陨三命?她为何不知?
等所有人散场之后,小夭找到了石先生,他并没有认出这就是清水镇的玟小六。
“姑娘有何贵干?
“我想要看一个人的生平过往。"“何人?”
“九命相柳。”
石先生将相柳的过往投映在了石头上,他退出房门,留小夭一个人慢慢看。她看到了刚破壳而出的相柳,小小一条蛇,吭哧吭哧的自己把蛋壳吃了。
因为是妖,相柳被神族排挤,又被骗去斗兽场虐待。
从斗兽场逃出来之后,又被洪江所救,因为不信任洪江,他逃往极北之地住了百年,碰到防风邶,答应替防风邶尽孝,顶替了防风邶的身份。
之后相柳又遇到了洪江,为了报答洪江,做了洪江的义子,成为了辰荣的军师。
她看到了他们初见,九命蛇妖高高在上的坐在树上看着她。
他们相熟后海底同游,再后面她看到相柳救了濒死的她,寻了三十五年的宝物只为给她锻造弓箭,只为让她有力自保。
他又舍命救了璟,希望璟能够同她长相守,让她有人可依。用两命解蛊,将精血给她,只为她能自由自在,让她有处可去。
小夭早已泪如雨下,原来相柳竟为她做了这么多。
小夭内心涌出巨大的不甘,不甘海底三一七年相伴她竟无知无觉,不甘相柳就这么死了,死得无声无息,最后什么也没给她留下。
小夭泪如俱下,久久不能止息,自己多次暗示相柳都无动于衷、冷漠绝情,原来都是假象,自己从来都不是单相思。他的爱太过于沉重,甚至让自己无法呼吸。
“看姑娘如此伤悲,怕是无法释怀”石先生见多识广,女儿家的心思大抵明白。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他可知我的心思?”小夭一连串的发问。“相柳已死,魂归昆仑,姑娘若执着于此可去极地昆仑碰碰运气”石先生不知如何安慰,可也不得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小夭何止爱过相柳,后来小夭给玱玹种蛊,让他必须感同身受自己的一切苦楚时,玱玹曾经感受到过一次相柳吸小夭血时,小夭的情绪变化——从一开始的痛,到后来说不出来的不讨厌的感觉,再到最后只觉得有一种无法拒绝的快感。这里面的情爱和欲望,没人能否认。
小夭的性格看起来混不吝,但其实很被动,她曾经对玱玹说过,他俩是一辈子的亲人,因为他们都是看起来主动在做很多事情,但其实一直被别人选择。从前的小夭对感情不是一个主动的人。童年时孤独流浪的不安全感,弥漫了小夭的一生。
小夭要的就是无论情况怎样变化,都选择观望、等待,看别人能给她一个怎样的命运,也是因为这种感情观,导致她明明本可以早早和涂山璟一起经营一段爱情,但她就是作壁上观,直到曾经一度,他们失去彼此。
可是这样的一个小夭,曾经多次小心翼翼地试探过相柳。最明显的有两次,一次是她要和里另一个男人(丰隆)订婚,她很不开心,在赌场遇到相柳,她赌气说以后再也不给相柳送药了,还说要解掉和相柳种下的情人蛊,可是小夭说的不是自己不乐意,她说的是,反正相柳从前说过他不乐意。其实这就是试探了啊,她默认了自己的愿意,她想等相柳说一句‘他愿意’。
第二次是她决定大婚后,做了一个玻璃球让人快马加鞭务必送给相柳,那个玻璃球耗尽了小夭很多心思,玻璃球里的画面是一个女鲛人伸出手似乎想要对那个男鲛人索求什么,众所周知,相柳是海妖,男鲛人和女鲛人代替的就是他们自己。礼物送出后小夭在海边等了七天。连阿念都看出来,小夭在等人带她走。
可是相柳没有给出小夭期待的回应。
小夭的人生里,很多事情她都是想要选择遗忘的,唯独对相柳,她用猩猩镜记录下了自己和相柳的一些回忆。第一次捉弄相柳时的片段,还有一个片段,是小夭觉得相柳充满了男性荷尔蒙气息,让她想入非非的片段。
包括在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深海之下,小夭看到男女鲛人交合,内心欲望翻滚,然后她想到的是她自己和相柳。
小夭最后一次见相柳是他刺杀玱玹失败。小夭恨相柳冷酷,相柳几乎要尽了她全身的血,只为储备疗伤的药丸。
之后,小夭发誓永不见相柳。
小夭唯一一次求玱玹就是让他放过相柳,可她还是在街边听到了相柳的死讯。
一开始,小夭并不相信,她与相柳有情人蛊牵绊,她没有感应到相柳有事。
直到小夭想起獙君说王母已经解了情人蛊,一下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是啊。比起辰荣军师,相柳更喜欢当防风邶,他说,防风邶其实更像他真实的自己,自由,恣意,不受拘束。
小夭说,如果在斗兽场救你的不是洪江是我就好了,那我就让你一直当防风邶,可是没有如果,就像他们的爱情一样没有结局。
玟小六和相柳是可以在一起的,防风邶和小夭也是可以在一起的,可他们选择的身份偏偏是相柳和小夭,而相柳和小夭是不能在一起的,这是他们不可更改的宿命,他们那悄然萌发的爱情是命定的悲剧。
小夭说,就算不能长久的相依,那一时的相伴也是好的,相柳知道自己给不了小夭长久地相依,于是防风邶出现了。所有相柳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感,防风邶都能说,不仅能说,他还能变着法的说。
他说,我对姑娘一见钟情了;他说,遇见你后方知,过往一切皆是为了今日我能讨好你;他说,我希望你能记住我……
小夭以为他句句是谎言,其实他字字是真心,只是这些话,男扮女装的相柳能说,假扮身份的防风邶能说,只有辰荣军师相柳不能说。
他带她去吃巷子里的美食,把肋骨和脖颈间最好吃的那一块肉切给她;他陪她去选香露,贴心、细心、耐心的给她提意见,直到选到她真正喜欢的为止;他陪她去斗兽场,告诉她自己曾经不为人知的过往。
小夭看着如此体贴的他说,现在我可以肯定你绝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苦涩眼神逐渐变得悲伤,其实不是他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人不能站在你的身边。
小夭以为相柳憎恶她,为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利用,但其实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他已经决心赴死,怎么能让你为他的选择、他的结局伤心。
小夭在说自己的过往时,相柳想到的是他的曾经,他们的经历相似,灵魂相互吸引,他们是最懂彼此的那个人。
小夭说自己曾经被一只蛇妖伤害,但是她还是经常去找那条蛇,因为她害怕孤独,害怕寂寞,她说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没有姐妹,她说自己无力自保,无人可依,无处可去。
其实,相柳也是一样。
相柳曾是斗兽场的妖奴,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在斗兽场时他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活着,没有什么比活着重要。
后来,为了报答洪江的搭救之恩,他成为了辰荣的军师,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真正服他的人其实很少,很多人都看不起他,觉得他有九颗头是异类。
就连辰荣的将士在背地里讨论他时,言语之间也满是轻蔑,辰荣的将士都是神族,只有他是妖族,用他们的话说便是,“非我族内,其心必异”。
可哪怕是这样,他也仍然把“复国”当做自己的信仰,在战场上他总是穿着一袭白衣,不为其他,就是想要在两军对阵之时,能让敌方把注意力全都吸引在自己身上,让辰荣的将士能够多一丝活着的机会。
小夭和丰隆成亲之前,小夭在龙骨海滩等相柳,等他来带她走,等他说一句不要嫁,可她等了七天都没等来他,她说,有心之人无力,有力之人无心。有心之人说的是璟,而有力之人说的是相柳。
小夭动了情相柳怎么会不知呢?每一次小夭在伤心的时候,相柳总是能及时的出现,一次能说是意外,两次三次,次次都是如此就只能用情蛊来解释了,相柳能感知到小夭的喜怒哀乐。
难怪每一次在小夭要对他的付出,对他的情意有所感应的时候,他总是说一些狠话,逼她断了和他在一起的心思,原来这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他不能让小夭和他在一起,小夭也不能和他站在一起,将军最好的结局就是战死沙场,而小夭的结局应该是有力自保,有人可依,有处可去,一生安乐无忧,就算本来不是,他也要尽力做到。
相柳的爱是成全,是放手,是37年的精血,是12年的箭术,是量身定做的箭,是大肚娃娃里尘封的爱。
小夭如今儿女双全,过往只能如云烟散去,将一切深埋心底,只是小夭从此再也舍不得放下那个大肚娃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