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儿?”
“快回来吧?”
“我们在等你!”
“家里人都在等着你。”
“回来了吗?我们出来接你了。”
“我们已经出来找你了。”
一条一条信息传来,如果是薛冉的意识里,那信息不过是一群人在催促自己迟归的家人赶快回来。可是现在,薛冉的意识同样沉没在某个记忆中。记忆中,每收到一条消息,记忆的主人都一阵恐惧,仿佛这些在薛冉的世界里再正常不过,满是关怀的消息,是一道道催命符咒。
房间四周的墙壁,越来越亮了,又渐渐变成了透明,仿佛房间整个消失了。现在她可以看见,自己正在宇宙中漂浮,无限的,黑暗的宇宙中,一个孤零零的影子,在独自漂浮。四周,一个个巨大却遥远的星球,以看不见的速度,缓缓移动着。让她总有一种感觉,自己,会随时撞上那一个个巨大的东西,撞得粉身碎骨。
“孩子,还不回来吗?”又有信息传来。信息是“她”的文字,薛冉看不懂,却可以通过回忆的感情,明白文字的意思。那是“她”的父亲或者母亲在问。她犹豫着,手慢慢伸出到透明墙壁的某个按钮上,却迟疑着没有按下去。
按下这个按钮,不但再收不到这些催命的信息,也断绝了故乡的人追踪她的痕迹。可是,可是按下按钮,也许就再也听不到任何故乡的消息了。
好孤独,她想。他们是不应该孤独的,只有那些落后的星球,软弱的生命才会孤独。他们应该没有孤独,恐惧,悲伤,应该像机器一样,存在,行动,创造,毁灭。直到自己也被毁灭,使命完成。
可是,她却成了异类。在深邃的宇宙中,越来越强烈的孤独侵袭着她,让她明知道不应该开启联系通道,却依然没有关闭通道断绝消息。至少收到那些没有感情的信息,可以让她觉得,宇宙中还有其他存在,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可是,能去哪儿呢?就算能逃掉,就算找到了可以生活的世界,然后呢?原来软弱的生命,是如此艰难的生存着啊,不光畏惧死亡,可也害怕活着。她甚至有些羡慕那些机器一样的家人和同类。他们没有这些烦恼,只是按部就班继续自己的生命,按部就班的生,按部就班的死!
“使命必须完成。”
“必须成为存在。”
“你为之牺牲是我们种族的最优解。”
“种族才是最重要的。”
信息继续传来,已经不敢看那些信息,可只要听到收到信息的提示,她就觉得安心一些,偶然一侧头,信息已经变的越来越明白,越来越有威胁。她忽然想笑,那也是软弱的生命才会有的感情,觉得自己生存的一切很滑稽。也许自己的生命本来就很滑稽,为什么只有自己,会有这么多同伴没有的奇怪感情,会有这么多软弱的情绪。是不是就像同类说的,在经过哪个星球的时候,有什么病毒侵蚀了她,影响了她?对啊,星球的历史上,有七十八位像她一样的生命,被选择,成为“存在。”,星球的几百万生命,就是靠不断地献祭生命成为存在而延续到现在的,为什么只有她拒绝?
而且,而且拒绝后会怎么样?能成为“存在”的生命,也许几十年,也许几百年,甚至也许几千年才会出生一个。她的拒绝,会让自己的星球遇到很多麻烦,甚至,如果上一个“存在“坚持不了那么久,坚持不到他们找到另一个合适献祭的生命,她的拒绝会不会带来许多死亡,乃至于......
她不敢想下去,不能想下去。很可笑,如果她和同伴一样冰冷无情,那么延续星球的生命,只不过是一种任务,一种设定好的程序,就像她按动飞船的按钮,飞船就会执行命令一样,就算命令执行不成功,飞船也不会难过,不会害怕。可是如果她和同伴一样冰冷无情,就像飞船不会拒绝任何命令,哪怕撞毁在别的星球,她也不会拒绝成为“存在”,一切就会继续下去,因为他们的星球,已经这样存在了许多年。
她忽然想哭,在哪个星球来着?那里的生命,在难过的时候,会做出一种叫做哭的行为,据说,这种行为可以缓解痛苦的折磨。
地球!
地球?
纷乱的思绪中,一个陌生的,却仿佛早就藏在记忆深处的词忽然涌现出来,地球?她不知道那是哪里,可是她有种预感,她要去的地方,就叫做,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