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取出口中塞着的布,紧接着解开手腕上的绳索,最后解开脚腕上的绳索。
即便许世欢尽量放缓了动作,隔着薄毯也难免会碰到温易棣的肌肤。她从没像这样小心翼翼过,生怕一个不留神,薄毯下的人便碎了。
这一刻,许世欢突然明白了,处处隐忍,从不得罪人的温易棣,为何会变成日后下手狠辣,杀人如麻的反派。
今夜,若不是她提前做了那个噩梦,等待温易棣的会是什么?而这,仅仅是他经历诸多苦难中的一个罢了。
原本,许世欢以为,她能在话本子里看到未来发生的事,是上天可怜许家,给了她自救的机会。
为此,她不嫁二皇子,远离温易棣,以为这样就能平安度日。殊不知,一切的源头并不在温易棣这。真正需要人救一把的,应该是此时此刻的温易棣才对。
“我……能给你上药吗?”
她轻声询问,随后便是耐心的等候。
眼看着薄毯下的身体颤抖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许世欢这才拿起好几种伤药,轻手轻脚地凑了过去。
她微微掀起一点薄毯,露出一只肤色白皙,骨节分明的手。许是方才挣扎得太用力,被绳索捆住的地方已经磨的血肉模糊。
许世欢不是没见过比这更严重的伤口,在赫州那几年,虽然没有发生过大的战役,但国与国之间的地方,死伤在所难免。
前几日还和她逗趣的士兵,一转眼就躺在了营帐里,断臂残肢,奄奄一息。小小的许世欢跑过去看他,他还笑,笑着跟许世欢要水喝。
等许世欢给他喝了水,他便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头一歪就断了气。
可温易棣的伤,与战场上受的伤不一样。战场上受的伤,是为国而战留下的痕迹,即便是为此丢了性命,也坦坦荡荡,受人敬仰。
而温易棣的伤,却是见不得人的痕迹。他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兽,只能一个人躲在阴暗的角落,慢慢舔舐伤口。
许世欢将金疮药涂在伤口处,又用纱布仔细缠好。先是左手腕,然后是右手腕,接着是左脚踝、右脚踝。
做完这一切,她又轻声问:
“我能看看你背上的伤吗?”
薄毯下传来微不可闻的声音:
“不……”
可许世欢又接着问:
“背上的伤你自己没办法上药,还是说,你想让我找别人过来?”
这一次,温易棣说话的声音大了些:
“那就麻烦你了,除了后背,其他的地方我可以自己来。”
许世欢缓缓地拉开薄毯,一直将毯子褪到了温易棣的腰间。纵然她提前做足了心理准备,看到这瘢痕密布的后背,还是吃了一惊。
李云峰是个疯子。
本该白皙光滑的背上,满是血痕、牙龈、抓痕,甚至还有烫伤的痕迹。唯一让许世欢觉得庆幸的是,这些伤痕还都是新的。
这样的经历,对温易棣而言是第一次。
“你忍着些,这药上起来有些疼。”
许世欢拿来几种不同的伤药,在不同的伤口上轻轻涂着。虽然温易棣没有说话,可上药时紧绷的后背,足以看出他有多痛。
许久,许世欢终于为他上好了药。她起身将衣服与舒痕膏拿了过来,放在温易棣的身旁,轻轻地说:
“我先出去转转,你把衣服换上。这舒痕膏你也收好,等伤口好一些就涂上,免得留疤。”
说完,许世欢就退了出去,还不忘把门牢牢关好。
待周围变得寂静无声,薄毯下的人才动了起来。温易棣坐起身,抬起手腕看了看,伤口被许世欢处理得极好。
说实话,今日李云峰的举动,确实让他吓惨了。即便被人救出了谨王府,他依旧怕的要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从一个深渊,爬到了另一处深渊。
直到,他发现救自己的人是许世欢,原本焦虑恐惧的心,才慢慢变得平缓。他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看上去有多狼狈。
他不愿多想,许家是不是在谨王府里有探子,才让许世欢恰巧发现了他的事。
但他也惊讶地发现,许世欢对他的态度,远比他想象中更有耐心,更加温柔。他穿上许世欢为他准备好的衣服,站起了身。
走到梳妆台旁,找到了一柄木梳,将散乱打结的发丝梳理整齐。又照了照镜子,除了眼睛微微发红外,其余的地方并无不妥。
做完这一切,温易棣才回到床边,细细谋划起来。
温易棣早就清楚,温家过的好与坏,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因为出了大伯的那件事,当今圣上如今对温家还算宽容。
只不过,皇上年事已高,皇位势必要传给二皇子或三皇子中的一个。
在今日之前,温易棣还觉得李云峰是个不错的人,他虽然也瞧不起商人,但是对自己的态度较常人而言还是好很多。
他没想到,李云峰对他竟然藏着那种心思。若他是个女子,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但他是个男人,就算他平日里表现得再能隐忍,也接受不了自己委身于男人的胯下。
不过,李云峰不行,许世欢可以。
温易棣不知道许世欢对自己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看法,但她今日救了自己是事实。看上了他的皮囊也好,同情心泛滥也罢,乃至于母性泛滥,他通通不在乎。
就在刚刚,他刻意装出一副脆弱的样子,默许了许世欢给他上药,让许世欢看到了他背上的伤。
他如果不是这样的身份,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一定不会揭开身上这丑陋的伤疤给对方看。
但他姓温,是温家主事的。隐忍、虚伪、卑劣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他不仅要将自己不堪的一面展现给许世欢看,还要故意让她为自己难受,为自己心疼。
唯有这样,他才能抓住她一点点的目光。他渴望被人喜欢,哪怕这喜欢是出于同情。
再者说来,他也需要有人能保护自己。三皇子那边如今还没到火候,许世欢虽然明面上不能得罪谨王,但真到了危急的时候,她或许会拉自己一把。
就像今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