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许世欢离开,已经过了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里,温易棣几乎一动不动。
他既没有像往日那样跑去富贵楼翻账本,也没有像前些日子那样一个人傻笑。恰恰相反,他的眼睛木然地看着地面,像是对周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温易安悄悄打量着他,自从三年前,哥哥承了家里的爵位,就变得愈发沉默寡言。爹娘都说,这才是当哥哥的样子,他却觉得不然。
他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大,哥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温易棣这人,平日里只是嘴上不说,心思却比谁都细腻。
他记得小时候,阿爹给兄弟俩一人抓了一只兔子,他的那只是黑色,温易棣的那只是灰色。
谁知养了不过十几天,那礼部尚书家的儿子看见了他俩的兔子,便连哭带闹的要了回去。
兔子没了,温易安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醒来眼睛比兔子还红。阿娘为了哄他,给他买了不少稀罕玩意。
可温易棣却不哭也不闹,好像根本就不在乎那兔子似的。过了好几年,温易安在家里翻东西,竟然翻到了哥哥的宝贝匣子。
他费了好大的劲把匣子打开,里面装的是一团灰色的兔子的毛。那兔子毛被戳成了一只小兔子的形状,安安稳稳的躺在匣子里。
温易棣这个人啊,真是矫情。
就像此时此刻,他看上去比寺庙里的和尚还无欲无求,可心里却指不定想着什么。
“哥哥这是有心事?”
温易安难得语气如此正经,可一转眼却坐到了桌子上。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晃动的双脚,似乎只是想和哥哥随便聊几句。
“没有。”
温易棣说出这两个字,便再也没了声音。看到他这副样子,温易安心里清楚,那便是有事了。
“可是因为那位世欢小姐?”
听到这个名字,温易棣总算有了些反应。他看着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正垂眼看着自己,似乎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不会罢休。
“易安,你今年也十六了,可有心悦的女子?”
温易安抬起头,似乎在仔细思考这个问题。他犹豫着开口:
“应该算是有吧。”
“哦?”听到他这么说,温易棣倒是来了些兴趣。
“礼部尚书家的嫡女。”
温易安轻声说道。
温易棣却满是不解:
“那位邓小姐,小时候不是动不动就欺负你?”
没想到温易安却轻笑了一声,接着说:
“哥,你这就不懂了吧。那邓小姐说是欺负我,可有一次真的伤到我了?反倒是因为她一见面就缠着我,她那个死弟弟都没机会打我了。”
温易棣没想到,弟弟和那邓小姐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在他的印象里,自己这个弟弟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整日只知道胡闹,如今看来,是他这个做兄长的疏忽了。
“那你现在和她还有来往吗?”
温易棣本以为,弟弟要么会得意的告诉自己,他和那李家小姐一直还有联系,两个人是两情相悦。要么,他会说那不过是小孩家玩闹,自己早都忘记了。
可温易安却像变了个人,淡淡地说:
“像我这种考不了功名,又上不了战场的废物,便是一直联系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许是怕自己的这番话伤到哥哥的心,他又连忙解释: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本来就没什么读书习武的天分,现在这样倒也自在。要是爹娘像别人家那样,非要逼我考出个功名,我非得疯了不可。”
温易棣知道,弟弟这是在安慰自己。这人啊,愿意混吃等死是一回事,只能混吃等死是另一回事。
这温家虽然有个富贵侯的爵位,可本质上还是商人。在万华国,商人是贱籍,不仅参加不了科考,就连从军也不行。
“不过哥,你别想岔开话题,你和那漂亮小姐,究竟怎么一回事?”
温易棣无奈地笑笑,在他的心里,弟弟还是个孩子,没想到现在竟然都能和自己聊起姑娘了。
“我大概是有些心悦她”
一听这话,温易安顿时来了精神。他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继续追问道:
“因为她长得漂亮?”
温易棣点点头,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单单为了容貌,我这些年也见过不少漂亮的姑娘,却也不曾心动过半分。可与她在一起时,就莫名觉得欢喜,我想,这便是喜欢吧。”
温易安从未见过哥哥这般模样,却也由衷的为他高兴。
“既然喜欢,那就赶紧告诉她。我那日看她的样子,对哥哥应该也是用了心。”
闻言,温易棣又恢复了那往日的样子。
“易安,哥哥配不上她。”
听到这话,温易安也猜到了那姑娘怕是个官家女子。
“哥,你和我不一样,你自幼聪慧,又生的一副好容貌。再加上这富贵侯的身份,就算她是官家女子,也未必没有可能。”
谁知听了这话,温易棣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只怕她,不是一般的官家女子。我派人去查,她的身份对不上。”
前几日,温易棣便让四喜去查了许世欢的身份。确实如她所说,清水巷有户姓金的人家,多年前在这买了房子,这些年却一直住在鄂州。
四喜带人仔细去查,发现这宅子是十四年前被人买下的,买下后便一直空着,直到最近才有人进出。
可是九年前,她在永安城救了温家兄弟俩。那时候,她不可能在鄂州。
可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谎,又编了个这样的身份呢?温易棣不愿再想下去。
“哥哥为什么不直接问她?”
温易安并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在他看来,做事直来直去那是最好。想当初,他和那李家的小姐也是把话一次性说清楚了,从此分道扬镳。
“这事,容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