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金刚经》
“久天先生……久天先生？”
“嗯？”
久天坐在椅子上回过神来，夕阳从窗户外面斜照进来。
“你还好吗？”桌子后面，长相很温柔的女人轻声问道。
“啊，我……没事，最近我容易发呆。”久天将自己的身体稍稍挺直。
而后他开始环顾四周。
“这是在……哪里？我在什么地方？”
“这里是医院，我是你的医生。”女人看到久天的反应，语气加重了几分。
“哦对，这里是医院，你是我的医生……”久天重复了一下女人的话。
“我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久天问。
医生？为什么会她会是我的医生？久天不知道为什么脑子昏昏沉沉的不能进行更深入的思考。
“你是来找我做心理咨询的。”医生说，“你还记得你发呆之前跟我说的话吗？”
发呆之前？我发呆之前做了什么？
久天想不起来，但是嘴却自己发出了声音。
“对，我还记得。”
“我做了一个梦。”
久天坐在椅子上，夕阳从窗户外面斜照进来。
“什么样的梦？”医生转了转手中的笔，问。
“在梦里，我变成了一个独眼的黑色巨人，世界变成了废墟。”久天说。
“我踏过那些废墟，就像踏过坟场。我的独眼里蓄着眼泪，而后开始流下。”
“于是我开始吞吃一切，我的世界、我的至亲……”
久天感觉很暖和，可能是因为自己穿着针织毛衣的缘故。
已经是深秋了，气温开始变得很低，许多地方也迎来了自己的第一场雪。
久天出生在南方，所以记忆里很少看到下雪，冬天对于他来说出现更多的是雾气与霜冻。
“梦都是假的，你是知道的。”医生在单子上写写画画。
梦都是假的么？
窗外的秋叶旋转着飘落下来，好像很多事情都是发生在秋季。
阳光暖洋洋的，鼻子里充斥着花香和油墨的味道。
“有迷迭香吗？”久天忽然问。
“嗯？”医生有些疑惑地抬头。
“我闻到了迷迭香的味道。”久天说。
“哦。”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医生从桌子上的背包中拿出了一个香包。
“是这个么？我早上上班的时候在路上买的。”
“嗯。”久天看着那个香包，点点头，“很好闻。”
“你鼻子还挺灵的。”医生笑了笑，就像迷迭香那样好看。
“久天先生……你这个姓氏真少见。”医生放下香包，将视线重新投射到了病历单上，“你的情况我大概都了解了，初步判断的话……是梦魇症。”
“梦魇？”久天问。
“嗯，简单来说就是因为疲劳过度，消化不良或大脑皮层过度紧张引起正常的心理现象，或许是因为你最近的压力比较大吧。”医生解释。
“是吗？”久天皱了皱眉，想回忆起自己最近做过什么事，但却一无所获。
橘色的暖阳看上去很诱人，或许是因为今天光线比较好的缘故，所以这间屋子里没有开灯。
但比起阳光来说，这里还是有些昏暗，所以投射到久天的身上产生了明显的交界线。
一边是被阳光照射的脸庞，清晰又消瘦。
一边是沉入黑暗的脸庞，模糊不清。
久天想伸手摸摸太阳。
忽然隔壁传来了一声吼叫。
久天收回了手。
“那是什么声音？”久天问。
“哦。”医生眨了眨眼，说，“大概是有病人又犯病了吧，最近我们新收治了一些精神病患者。”
“我也会被收治吗？”久天有些担心。
“不会，你只是正常的心里障碍，而且也没有攻击性。”医生微笑着说，“而且我们也不是执法机构，收容患者是需要家属同意签字的。”
“这样啊。”久天点点头。
“我等下给你开点药，回去之后多注意休息，保证睡眠。如果有睡眠障碍的话我再给你开一点安眠药。”医生又开始在单子上写写画画。
久天把头偏到一边去不看她，他不喜欢医生写写画画。
“好了，去拿药吧。”医生把写完的单子递给他，“你朋友还在外面等你呢。”
久天伸出的手一僵。
“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不是啊。”医生看到他的反应缓缓皱起了眉，“久天先生，您最近的记忆力……是不是也有点不好？”
“我、我不知道。”久天感觉自己的脑袋一片混乱。
“这样吧，保险起见，你再去做一个脑部CT。”医生收回那张单子，又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好吧……”久天有些无奈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自己这是怎么了？真成神经病了？
“另外，请把你的朋友叫进来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嘱托一下他。”医生的语气变得有点严肃。
行吧行吧，都是你们医生说了算，跟个判官似的。
久天一边在心里面吐槽，一边走到门口将手搭在了握把上。
从概率学的角度来说，当你打开一扇门之后，门外可能会出现任何人和任何东西。
无论那个东西是否是你想看到的。
当久天缓缓扭动门把手，门扉渐渐打开之后，久天的瞳孔也跟随着逐渐收缩。
他的心脏像是被攥住了一般。
秀美的面庞，丝毫看不出来有任何瑕疵的微笑，匀称修长的身材，还有独属于富家贵公子的气质……
“哟，怎么样？问诊完了？”东方易熟络地向久天打招呼。
“你……”久天瞪大了眼，乃至于有些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为什么是你？”
“这是怎么了？”东方易有些疑惑，“怎么进去看了几十分钟的医生连我都不认识了。”
“不、不对，不应该是你的，不应该是你才对，怎么会是你？！”久天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一般一直在重复着类似的话。
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面前站着的人绝对不是久天想看到的结果。
虽然久天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人这么排斥，但是本能告诉自己绝不能让他离自己太近。
这个人很危险。
“哥们儿，你这个反应可是让我伤心极了。”东方易看上去有点失落地摊了摊手，“我没做啥对不起你的事吧？今天还是你让我陪着你来看病的呢。”
“我让你来的？”久天有点不可置信。
“对啊。”东方易有些奇怪地看着久天，“你不会是发烧把脑子烧糊涂了吧？”
说着东方易就要上前来摸久天的额头，而久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并且伸出手想召唤或者控制住什么东西……
嗯？我想控制住什么？
“这位先生。”医生在旁边看到二人的举动不由得出声提醒，“请问你是和久天先生一起来的吗？”
“是啊，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东方易看到医生在问自己，收回了手。
“是这样的，久天先生最近精神状态不太稳定，需要你带他先去做个脑部CT确定一下大脑情况。”医生说。
“脑部CT？”东方易皱了皱眉，“已经这么严重了么？”
“这要看CT结果，如果没什么生理损伤那就还好。”医生说。
“唉。”东方易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你女朋友出事了之后会对你刺激这么大。”
“女朋友？”久天愣住了。
“你不会连芸芸都记不住了吧？”东方易诧异地说。
“这件事久天先生没跟我提过呢，你可以给我讲讲吗？”医生说。
“是这样的，前段时间久天的女朋友文芸芸出车祸了，可能这件事给他的刺激比较大吧，让他这段时间有点精神恍惚。”东方易解释。
“难怪呢。”医生像是恍然大悟一般。
两个人交流着，却丝毫没注意到旁边呆楞住的久天。
芸芸？文芸芸？
久天感觉自己的头都快炸了。
仅仅只是一个名字，却让他像是着魔了一般开始感觉情绪烦闷。
“不对……不对。”久天喃喃自语。
“不对，不应该的，不应该是你们。”久天痛苦地抱着头，脑海深处开始不断涌现出刺痛的感觉。
“为什么我记不起来，为什么是你们出现在我面前？”久天不断问着无人能够回答的问题。
忽然，他抬起头。
“你……我记得你！”久天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那位医生。
“我见过你，对吗？你不是医生，你是青……”
东方易与医生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安。
“久天，你现在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因为我提到文芸芸了？”东方易尽量将身体放低，语气也尽可能的柔和。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太激动，到我这边来。”东方易一边向久天招手一边靠近他。
“不，你别靠近我！”久天咆哮着，手里不知何时攥住了桌子上的水果刀。
东方易下一刻飞扑向他，想要将他手里的刀给抢夺过来，然而久天的身体瞬间便做出了反应，就像是演练过千百遍一般直接侧身躲过了东方易。
嘭！
东方易扑了个空，直接撞到了沙发上。
“好家伙，你小子天天坐办公室也不去运动的，怎么突然这么灵活？”东方易呲牙咧嘴，捂着自己的屁股。
“你、你别激动，别伤害我们……”医生看到久天的表情以及手上明晃晃的刀，满脸惊恐。
“不，你们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久天五官狰狞无比。
“你们都在骗我，你们这些骗子！”
说完，久天扔下了手里的东西，直接转身夺门而出。